御花园竹林旁有一处墨石苑，因为荒弃已久而鲜有人迹。
午后，阳光正盛。慕今安把玩着手中的精致小巧的镜面碎片。
她略一思索，调整了镜面与太阳之间的角度，只见那太阳的光芒在镜面上汇聚成一点，紧接着便完全反射到地面之上。
慕今安看着地上的光点，陷入沉思。此时，慕容睿的声音从一旁悠悠然传来，“清婉郡主，可听说了今日早朝的紫薇帝气？”
慕今安头也没抬，只对他道，“天象不假，端看解象之人想要怎么愚众罢了。”
慕容睿轻笑道，“清婉郡主的见解，果真是不同非凡。”
看到今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慕容睿把注意力转移到她手中的镜面上。
只见今安在光线汇聚之处放上了一张宣纸，随后对他说道，“据我所知，一旦这汇聚的光达到一定强度，便可让宣纸起火。”
“哦？用镜子助燃？……这倒是个新奇的方法。”慕容睿语气间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不错，不知慕容睿可曾听说过‘火齐’之名？”慕今安继续调试着镜面的角度。
“有所耳闻，据说那是一种来自西洋，且可以聚集起火的透明玻璃镜，如果将它放置在日光之下，合适的角度，便可聚焦光线，辅以一定的助燃物，便可起火。”
“我想，元素镜也可以利用相同的原理。”慕今安仔细观察着宣纸上聚集起的光线点，开口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镜子与火齐有异曲同工之处？”慕容睿靠近慕今安，盯着地面上的宣纸说道。
“试一试不久知道了。”慕今安示意他将一旁的粉末洒在宣纸上，不多时，只见那光线汇聚处出现了发黑冒烟的情形，随后在周围粉末的助燃下，整张宣纸被那冒出的火苗瞬间吞噬。
“这大概就是起火的源头了。”慕今安舒展开眉眼，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不过，我对这粉末还有些疑惑。太子殿下有空的话，可以旁敲侧击地查查它们的质地和成分。”慕今安刚一放松心神，熬夜的困劲顿时席卷而来，她一夜没合眼，现在已经撑到了身体的极限。
慕容睿看了看慕今安指给他的粉末，捻起些许，仔细观察片刻后说道，“清婉郡主不必担心，关于它们的具体成分，我会想办法确认。”
收好剩余的粉末，他复又问道，“虽说知道了起火点，我很好奇，清婉郡主如何解释火灾发生在晚上？要知道，晚上可是没有阳光的。”
慕今安眨了眨眼，“太子殿下可听说过，有一种火是为暗火，只有遇到零界点才会爆发，在此之前都呈现不可见状态。”
慕容睿挑眉，“想不到清婉郡主如此博学多识，某愿闻其详。”
慕今安席地而坐，并向慕容睿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看上去是要与他长谈。
慕容睿有些哭笑不得。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这般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
就这样，慕今安和慕容睿一人一边，在石堆旁坐定。
慕容睿看眼前的少女从始至终都坐姿闲适，神态明媚，和记忆中的她几乎一样，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
“太子殿下，是不是觉得我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今安浅笑着看向日光之处，神色显现出些许追忆。
慕容睿像是才回过神，神情还带着几分恍惚，“嗯……你确实不像一般名门闺秀那样，举止拘束，反倒很有几分江湖女侠的洒脱。”
慕今安笑了笑，不甚在意的说道，“是啊，我自然不会那般。”
“你知道吗？其实我自小便很向往肆意畅快的江湖生活。”
“而父亲他从不会如世人那般，指责我没有女儿家模样。相反的，他乐于教我习武，时常会带我骑马狩猎，就连父亲的骑兵营，也早已被我混得很熟了……”她说着说着，唇边的笑意逐渐带上了一种此去经年的孤独。
“……我说的这些，你都信吗？”他听到她突兀的发问。
“我当然相信。”慕容睿的神色中有了几分难得的认真。
“因为慕将军的女儿，绝不会拘泥于世俗对女子的约束；因为是你，所以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都会显得那般寻常。”
今安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眼中带着些许奇异的光。
“你是这么认为的啊……”她将目光投向更远处的宫墙，神色中带着些许释然。
“诚如你所言，我是定远将军的女儿，自是不会辱没父亲的英名。”
“所以，你看，即便在这深宫，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心受困于宫墙。因为我相信，终有一天，它们不会再有能力约束于我，而我也会赢得自己想要的，属于自己的，真正的自由。”
慕容睿看着眼前的女孩，不由想起了自己年少时曾有过的那些荒诞的、转瞬即逝的念头。
生于皇宫之内，长于皇权之下……自由二字，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触不可及的梦。
因为这皇家子弟的身份，已然注定了他一辈子深陷在皇位的漩涡里，无法解脱。
慕今安看着久久不语的少年，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其实有时候，只有直面自己的内心，才会发现自己曾遗失的细节，才会知道自己到底走在怎样的路上，才可以真正认清自己。”
慕容睿抬头看向身边之人，神色复杂。
慕今安却对他眨了眨眼，“太子殿下是聪明人，一定会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慕容睿背在身后的手骤然收紧，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清婉郡主，你觉得，像我这般身处皇宫之人，能够直面内心，认清自己吗？”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能呢？”慕今安缓缓说道，“感情是相互的，也是苛刻的。你从未坦诚相待，又怎么奢求别人对你付出真心？”
“你可以说，在这样尔虞我诈的宫廷里，付出真心等于将自己的弱点放在敌人面前。可你却不能否认，对那些步履维艰的宫里人而言，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恩惠和举动，便足以让人铭记在心；而一旦掌握了人心，便可以攫取更多的势力，这便是我们独行于世上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慕容睿垂眸许久，有些感叹的说道，“清婉郡主，或许在宫里待得久了，你会收回你这番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