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露出第一缕曙光，睡了一个时辰的我，揉着朦胧的睡眼，静候皇帝出恭。皇帝也是奇人，外面有人守候着，能照常如厕，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等污秽，还不快快滚出朕的体内！”
我捂住嘴偷笑，趁着如厕的时候来自娱自乐的人，只怕古往今来的皇帝中，当今圣上是头一个。
这还不算，他又开始呢喃：“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这一点，我就不如皇帝。别说有人在外面，就是一只鸡一只狗在茅厕门外，我都紧张到不行，蹲半天茅坑都拉不出来。
皇帝片刻之后出来了，去睡了个回笼觉。可苦了我，趁着时间尚早，偷偷摸摸的去清洗御桶，还好一路上小宦官们并不多，没什么人笑话我。
距离辰时还有一刻钟时，皇帝起床，我替他更衣，“今早，朕背了什么？”
我头皮发麻，结结巴巴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我所欲也……舍生取义……”
我一个贴身宦官，又不是秉笔太监，有必要学富五车吗？那我太博学了，其他宦官们岂不是全体下岗失业？我可不能那么缺德！
皇帝强忍着怒气，道：“朕再给你一个机会，此文出自哪本书？”
总算问了一个我知道的，“《孟子·告子上》。”
“将全文背诵，过几日朕要检查。”
心塞啊！圣上，我是你的贴身宦官，不是当朝皇子、太子啊，您那么想检查儿子们的功课，早点选秀让女人们给你生孩子啊！在我这里找什么优越感啊！
皇帝穿着一身红色绣如意纹的常服，上下皆饰有蟠龙飞腾的图案，头戴乌纱帽，在铜镜前仔细打量着自己，“所谓风柳之姿，公子如玉，舍朕其谁？”
也得亏是皇帝，不然这么自恋还这么狂，很容易被人打啊。
上朝时，我才知道前线战事局面有多紧张。
清明节第一天晚上，蒙古兵偷袭了驻扎在嘉峪关的我军，烧了大半粮草，乔止月率先反应过来，领了一千骑兵与对方厮杀，却不料中了埋伏，身受重伤。我军士兵受了挫折，现在士气大减，粮草又支撑不了几天，眼下时局艰难。
皇帝问：“众位爱卿，可有良策？”
以我奸臣爹为代表的文官，纷纷要求就地休整，与蒙古人谈和后，将士们再择时日班师回朝。
而武官们，听说死了不少士兵，要求朝廷提供半年的粮草，增派两万士兵去支援前线，务必将蒙古人打个落花流水。
一时间，金銮殿里，文武百官针锋相对，吵个不停，其热闹程度堪比菜市场。
皇帝一声喝下，“整日就知道吵吵囔囔，满朝文武就没人想出个万全之策？”
朝堂上，所有人立刻静下来，鸦雀无声。
我不赞成谈和，那群蒙古人甚是野蛮，我国乃天朝上国，怎能主动与蒙古国求和？不知道的民众，还以为三军都是吃干饭的，打不过人家蒙古人呢！
但提供半年粮草，增派两万士兵前去驻守嘉峪关，这一笔巨大的军费开销，国家当然出得起，但劳民伤财，不值得。俗话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眼下正是春耕播种季节，决定着一整年的收成。若是继续征兵，民间壮丁都参军，谁去种庄稼？
无怪乎皇帝要群臣们想出万全之策！
其实我特别理解，清明节是祭奠先人的节日，士兵们在外打仗，思念家乡的亲人，难免会心情低落，斗志下降。蒙古兵正是猜中这一点，才敢夜袭。不然，英国公带领的三军，根本不会给蒙古兵可乘之机。
不知为何，我那奸臣爹出列，道：“皇上，老臣有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我将手攥紧，暗自为我爹担心，此时正是风口浪尖上，若是主意不好，皇帝定会迁怒于我爹，哎！
“皇上，蒙古国前两年一直有派使臣前来要求联姻，但皇上都以公主们尚幼为由拒绝了。如今，吉祥公主已及笄，亭亭玉立，正是待嫁之时。老臣知道一位蒙古国最勇猛的王子尚未娶妻，公主下嫁过去，也是正室。若有天朝扶持，那王子成为大王，公主成为王后，也不是难事。”
原来我爹打的是这个主意！
蒙古人粗鄙鲁莽，食物又与中原不同，吃惯了精细食物的吉祥公主，只怕嫁过去的日子不会好过。并且，世人都知皇帝视吉祥公主为宝，他怎么舍得将吉祥公主远嫁他乡呢？
众臣子有不少人同意这个办法，其中也有不少武官认为此法可以避免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都大力推举。
皇帝揉着眉心，“容朕想想。”
退朝之后，皇帝将自己一人关在御书房里，茶饭不思。到了下午酉时，天下起细雨，我撑了一把伞，来到了钟粹宫。
吉祥公主穿戴整齐，满头珠翠，仍在上次那个一池睡莲边的亭子里发呆。
我轻唤一声：“公主。”
她如梦初醒，“三宝，你来了。”
“是啊，许久没来看公主，公主过得可好？”
“还行，三宝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本来还想着怎么开口说，既然吉祥公主主动问我，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公主，皇上今日水米未进，一整天都在御书房里，谁都不见。奴才恳请公主去劝劝皇上，皇上万金之躯，身负江山社稷之重担，可得为了万民保重龙体。”说到最后，我已跪了下来。
细雨打在睡莲叶上，犹如一滴滴晶莹的玉珠，很是好看。
“好，我们走吧。”
一路上，我都想开口问吉祥公主是否愿意嫁到蒙古国和亲，但一想这是朝堂机密，我应该口风紧一点。不过，我想了另一个法子来旁敲侧击的探探她的口风。
“公主，你可听过昭君出塞的故事？”
“听过啊，她一个弱女子，为了一国安康，远嫁他乡，最后葬在异乡，其精神可歌可泣。”
“假如公主是昭君，公主愿意呆在宫里过一辈子还是远嫁他乡？”
“这个问题啊……我并没有想过……似乎两个选择都不太好，有没有第三个选择？比如与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之类的？”
我咧开嘴笑，“公主还是想与心爱之人浪迹天涯啊。”
“正是，三宝你真是我的知己。”
我连连摇头，“奴才愧不敢当。”不知道皇上心里作何选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