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允走至吴王府的后花园中,惊笑道这以沉闷暴戾闻名的三皇兄竟还有此小女子情怀,将府中花园布置的如此漂亮。
这园中甬路相衔,虽不说雍容华贵,但繁花锦簇,种类繁多,剔透玲珑,满架蔷薇、满目梅柳,下映一带水池相成一画,水池上有一白石板路横跨当中,望过去便是成林的并蒂莲。
赵承允踏上石板路,寻着走过去,下了路子,随手折了刚遮住眼的一朵三角梅花,视线敞亮开来,便看见几人正往自己这边走来。
身旁两名都穿的雾青色的绸衣的女子一看便知是这吴王府中的丫头,倒是被她们挽在中间的女子,额前发丝尽绾,一头乌发半缭于脑后,一串细细的珠链搭坠着,余下的长发便直直的垂了下来。
淡粉色的长裙,外披了一件乳白色的纱衣,腰间束以水蓝色宝玉腰带,垂下一枚上等玉佩,玉佩上一恪字。赵承允眼尖,心知眼前这柔弱无骨的女子便定然是赵承璟的侧妃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有目光朝自己这边扑来,无忧也走的慢了些,抓了抓紫凝的手,努努嘴,往赵承允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紫凝轻声解释道:“这是王爷的四弟,泰王殿下。”
而后与莲香一道给赵承允行了礼。赵承允点了头受了礼,也拱了手,朝无忧的方向躬了身去:“嫂嫂,有礼了。”无忧收敛裙摆,蹲身下去,回道:“见过泰王殿下。”
“无忧!”
无忧循声望去,原来是赵承璟站在了园前的亭中。无忧脸上浮起笑,赵承璟大步走过来,双手揽过无忧的肩头,问道:“这么晚了不在屋里呆着还出来做什么?”
紫凝一旁插嘴道:“主子瞧您这么久都没回来,坐立难安的,这才出来的!”
无忧转头怒斥:“胡说!”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赵承允咳了两声,赵承璟这才松开手,转而对赵承允说道:“后厨都等着上菜了,你却跑我这后花园来了。”
赵承允笑了两声,传自他母亲当朝皇后的一双美目却斜睨了无忧一眼,说道:“不来你这后花园,怎么知道你这园子里这么多美丽矜贵呢。”
三人又回了正厅,下人们上好了菜,细心的康福赶走了屋内的下人,只自己在门口守着。
赵承允端起酒来,朗声道:“三皇兄,我敬你。”
赵承璟剑眉一挑,也端起一杯酒,回敬道:“兄弟之间,何须客气。”
赵承允一杯酒下肚,又提起了酒壶,不过将那酒壶晃了两晃,却没急着倒入杯中,而是问道:“不知哥哥可知道最近太子哥哥强抢了几个民女,竟还养在了独孤无极的府中。”
赵承璟淡然一笑,眼中微波流转,一边给无忧夹着菜,一边回应说:“四弟,这种话可不好胡说啊……”
赵承允将酒倒入杯中,打断道:“三皇兄,明人面前何以还讲暗话。那独孤无极虽也是我的亲娘舅,可这许多年来,包庇纵容太子哥哥,堂堂太子简直快成了废物,只晓吃喝玩乐!哪里有一点该有的作为!”说着,愤而将酒灌入喉中。
赵承璟放下筷子,也端起酒杯,瞅着这光滑的杯壁,劝道:“老四,这些话就别说了,三哥只当你多喝了几杯罢。”
赵承允陡然起身,指着无忧。双目直炽的对赵承璟说:“三哥!你以为有些事情你一直忍让便会过去吗?就因为你的忍让,你让这个无辜的姑娘受了多大的牵连!如果你早些时日便予以回击这些事情本不回发生!你现在认为你是在保护她吗?我告诉你,三哥,除非你早早的将那些威胁斩杀于萌芽中!”
无忧心惊,猛而转头看向赵承璟。
赵承璟对着无忧摇摇头,旋即缓缓从凳上站起身来,走至赵承允跟前,沉声说道:“老四,看来这些年你也没白忙活,这些消息你都知道。”
赵承允冷笑出声,凑前一步,与赵承璟四目直对,仿佛滋生出慑人的火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三哥,你今日可以保护她在你的王府里,下一步呢?可以随时随地守着她吗?先不说朝中的那些孤狼猛虎,且你这家中的另一位,又岂是省油的灯?”
赵承允清楚看见,赵承璟的双手慢慢的攥成了拳,于是他继续说道:“独孤无极为什么要当媒人把崔琉璃嫁给你?明明他与崔进升交好,更应将崔琉璃嫁给太子才是啊!崔府父子手握重兵,老九,老十尚且不论,这一来父皇,太子,还有老五,老七,难道不会防备你吗?我知三哥素来无那些心思,可是很多时候,事不由心!万望哥哥三思!”说道最后,赵承允竟重重捏紧了拳头。
赵承璟知道这个四弟是个聪明人,从宫里回来的马车上便一直在时有时无的提问这些事儿,无非是想知道自己是否会借助崔府的兵力去投靠太子,亦或是,自立门户……
想到这里,赵承璟心里又生出一股无奈感,他转过头,正好看到无忧还坐在桌边,双眸无言的望着自己,赵承璟心灵翻江倒海,不是滋味。他早就听过朝堂中,他们兄弟间有了一句传言:
阎王一样的吴王赵承璟,有了软肋,便是那如花一般,一掰便折了的南无忧。
赵承璟复而又坐了下去,给自己倒了杯酒。再抬头时,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他仰头喝下杯中酒,说道:“老四,你喝醉了,我命人送你回府吧!”
赵承允登时大怒,没想到这个三哥竟然软硬不吃,这么多兄弟,赵承允自以为这个三哥才是能与自己相提并论可称兄弟的!
他勃然摔下手中的杯子,刹那发出脆响,赵承允双眼有些赤红,他冷冷说道:“三哥是聪明人,这自古皇家哪里有半分兄弟亲情可言,可承允真心实意把三哥当做亲哥哥,希望哥哥明白,弟弟今日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告辞!”
话一说完,转身拉开门,大步流星的跨了出去。赵承璟眯着眼直直的盯着赵承允渐渐消失的院中的背影,终于重重的叹出一口气……
“王爷……”无忧轻声喊道。
无忧咬咬嘴唇,开口说道:“其实我觉得泰王殿下说的也不无道理……”
赵承璟眼放精光,他的无忧竟也懂得这朝堂之事?他饶有兴趣的翘起嘴角,望向无忧,“哦?”
无忧站起身来,“很多事情并非会因为你的忍让而改变事情的结果,往往还会因为忍让和退缩让事情变得更不可收拾。我爹爹以前被那国舅威胁替他做了坏事……”
提到伤心事,无忧还是顿了一顿,“试想,如果我爹爹没有一忍再忍,而是当日直接向你说明情况,或许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无忧话还没说完,赵承璟的手却挡在了她的唇上。赵承璟笑了,那个笑有些激动,他反复问道:“无忧,你不怪我了吗?”
无忧愕然,随后将他的手拿下,轻轻握住,叹道:“不怪了,亏的今日泰王殿下来了府中,才知道你身为皇子,竟也有这么多身不由己的烦恼事……”
赵承璟高兴的一把搂住无忧,久久未能言语……
窗外的夜已经黑尽了,越是静谧的夜,花园中的鸟鸣越是响亮,刺耳。弄的人心情似乎都有些沉闷了。
崔琉璃紧紧盯着卧房中漆木架上的一缸小鱼,下一瞬,却玉手一拂,将鱼缸摔裂在了地上。
几只鱼儿跃然而出,在地上翻腾几下,混合着地上的玻璃残渣,星点水印,不一会儿,便鱼肚一翻,没了动静。
崔琉璃直到地上的鱼儿断了气,才慢悠悠的坐到了椅子上,轻轻的摩着胸前的长发,语气冰冷的说着:“难为你的牺牲了,不过我似乎低估了那贱人在赵承璟心中的地位。”
说着话,又变换了姿势,手又微抬,轻轻的流动在金光熠熠的发冠上。继续说道:“看在你伺候我多年的份儿上,明日回府领了钱,便回老家去吧。”
这时,隐隐约约才听到呜咽声,像是女人极其悲凉的哭泣。屋外又起了一阵风,崔琉璃紧了紧身上的外衫,从椅子上起身走至床前,蹲下身去,手往里一抓,竟拽出一人来!
那人穿了件血迹斑斓的翠色绸衣,头发散乱,一张脸更是仿佛被挖空了一般,惨不忍睹!血人嘤嘤嗡嗡的低语着,崔琉璃废尽了劲才挺清楚,她在问:“主子,为什么这么对我?”
崔琉璃朱唇微启,露出洁白的牙齿,她低声说道:“不是你让我去栽赃那贱人吗?正巧你又打了她的紫凝和莲香,那么她把你打成这样便也合情合理啊。不过没想到,王爷不吃我这套啊……”
崔琉璃站起身,转过身去,继续说道:“不过不要紧,我知道王爷不会相信我,不信也没关系,只要他知道我才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我要收拾他的南无忧像捏死一只蚂蚁这么容易就够了。”
突然崔琉璃身形一转,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兴奋,她复而又蹲下身去,凑近那张血脸说道:“青雪,这样想来,你的牺牲还算是有意义的!”青雪此刻疼的欲死,更无言与崔琉璃多说什么。
崔琉璃紧紧握住青雪的手,说道:“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这笔账,我一定会跟那贱人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