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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暖阁,故人像

她想说“你这厮怎么跑到女儿家闺房来了”,可转瞬间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万万不能直呼秦铮姓名的。

只能硬生生将话憋进喉咙里,坐在那儿微微喘气,装作什么都没说。

可秦铮却是将她的话听得个一清二楚,他低下头,声音十分清冽:“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见到本王至于这般慌张?”

“我哪有做亏心事!”

坐稳之后,荣嬉连忙将绿枝丢进炭火里,扬起广袖掩去方才桌上自己写下的水渍。

沾了水的绿枝碰到通红的炭火,发出一阵“呲呲”声,一缕白色烟雾从枝头冒了出来,散发出一股青木的味道。

秦铮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袍子一掀,姿态大方的坐在另一边榻上。

他那双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直看得荣嬉浑身不在,脸上的伪装就快要奔溃。

好在这里,含烟从门外匆匆而入:“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见自家小姐好端端的坐在软榻上,再看边上的男子一副如同来到了自家后院般的闲适态度,含烟不由有些狐疑:“小姐,你认识这位公子?”

方才在院外,她本该拦住秦铮。

可奈何秦铮气势十分骇人,一双冰冷的眼睛看得人手脚发软,她那颗奋勇护主的心顿时就有些怂了。

“这位是越王,”荣嬉看了秦铮一眼,而后支开含烟:“你先去泡一壶茶来。”

含烟素来单纯,在秦铮面前只怕会露了陷。

含烟却吓了一跳。

王,王爷?!这等人物怎么会来她们这破落小院找小姐啊?

她下意识的看向边上的那位,却被对方冷漠的眼神刺得好像心口中了一把刀,满腔疑问顿时吓得四散,她连忙跑了出去。

见这丫头见到秦铮的反应比自己还大,荣嬉顿时安慰不少。

可见她每回遇见秦铮就慌张,不是自己胆小,着实是秦铮那股气势太吓人。

她正在脑中胡乱想着,秦铮忽然沉声道:“方才本王问的问题,你还不曾回答。”

荣嬉忙抬起头,却撞入那双茶色的眼睛。

明明无甚感情的瞳孔,与之对视时,其中却仿佛能激出一道亮光,将人的灵魂都剖成两半一般。

她忙转过头,咳嗽了一声:“王爷上次在马车上如此无礼,我自然心生惶恐,见到王爷就慌张……”

一口气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沙哑的厉害。

好容易才将“慌张”两字说出,她连忙捧了案上的茶杯,灌下一口清茶,润了润快要哑掉的嗓子。

“着凉了?”

秦铮沉声问道。

荣嬉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原本是着了风寒,可嗓子倒也不至于这般沙哑。只是眼下紧张,才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定了定神,有心扭转着处于劣势的局面。

“王爷此处前来所谓何事?”

秦铮可是大忙人,手握重兵,决策军机于八百里之外。好端端的没事,对方是不会来这里纯粹唠嗑的。

果然下一秒,秦铮便道:“长公主的病已经好许多了,只是眼下还需要你过去调理调理。”

荣嬉点了点头,她给长公主开的方子已经吃了三天,确实是该换新方子了。

她刚想掀开盖在膝上的毯子,秦铮忽而又道:“只是眼下,你身体不适,改日再去便是。”

说话之间,荣嬉却已经将毯子放在一边,从软榻上滑下来,一边穿了鞋子,一边道:“不碍事,长公主那边要紧,费不了多少功夫,去去便可回来。”

她向来对自己的病人负责,这点小病奈何不了她。

秦铮深深的看她一眼,点头道:“也好。”

两人走至门口,外面雨霁天明。

荣嬉站在屋檐下,刚想唤含烟一同前去,秦铮却忽然开口道:“那日在马车之上,并非故意冒犯。而是四小姐神态之间像极了本王少时的一位故人。”

她心中一跳,一面觉得那人不可能是曾经的荣自端,一面又觉得就是自己。

心中思绪翻涌,她甚至不敢转过头去面对秦铮的脸,只能强装镇定,笑道:“是嘛,能像王爷的故人,是荣嬉的福气。”

她能感觉到一道灼灼目光落在自己的身后。

秦铮低“嗤”了声,不知是对她的回答满意,还是不满的意思。

只听他低沉得不辩情绪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他道:“且你与她一样,十分爱在本王面前撒谎,谎言又极其拙劣。”

荣嬉这厢还在脑海中想着,原来对方并没有认出自己,只是觉得自己像往日的一位故人罢了。

对于秦铮那日在马车上的放肆,心中也稍缓了不少。

可没想到,对方竟冷不丁这般出口嘲讽。

这男人怎么这般毒舌?!

他可真是一语双关啊,将从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全都骂了。

荣嬉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愤然转身,刚想刺对方一句。却不想这一转身,对方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后极近极近的地方。

近到能一眼望见衣领内侧那暗纹色的梅花锁边,她的鼻尖擦过他的衣角,一阵清冽的幽兰暗香立马仿佛将人团团围住。

荣嬉愣怔了一秒,随后吓得连连后退了三步。

她低下头,面上并无旖旎,反而有点脸色苍白:“王爷息怒!”

秦铮最讨厌女人主动靠近他,这是众所周知的,而方才那一转,她的额头几乎要碰上他的喉结。

想起秦铮那残酷的手段,荣嬉连忙主动道歉。

却不想秦铮并无怒意,只是扫了一眼她的头顶,道:“起来吧,长公主还等着呢。”

说完,他已经先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荣嬉长舒了一口气,转眼见含烟端着个茶壶缩在拐角处不敢过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可就先走了。”

“唉,别别别,小姐等等奴婢。”

含烟连忙将茶壶搁在廊边的木凳上,提起裙摆追了上来。

“小姐,你怎么会认识王爷?还有这个王爷,怎如此可怕?”

荣嬉在心中无奈摇头,心想这位越王十四岁便上战场,杀敌无数,能不可怕嘛!

“还有,王爷的眼神也好冷,看一眼,奴婢的整个身子都快要冻僵了……”

含烟跟在荣嬉后面,眼看快要追上秦铮,连忙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秦铮是从侧门进来的,没有惊动荣府的人。

马车一路疾行到温府,好在这一次,荣嬉与含烟同坐一车,秦铮则是在外面骑马,她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

若没了含烟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疑问,她只怕会更加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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