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的八字跟朱阿姨吻合,那我也该叫你叔叔了,葛叔叔,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那个什么高人,偏要让我去?”我实在搞不懂葛永文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我能直接找他,我还会弄那么麻烦,求助于你吗?鬼不能近他身的。”葛永文叹了一口气。
“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找他?为什么找不到他,你就会永远做孤魂野鬼?”我问。
“事情要从1997年说起。”葛永文看了我一眼,垂下头去,很懊恼的样子,接下来,他跟我讲了一段关于他自己的奇异经历。
1997年,葛永文二十七岁,未婚,无业,算是个一事无成的大龄青年。
那一年香港回归,葛永文有个姨妈在香港,听人说香港遍地是黄金,很容易找到工作,葛永文狠狠心,问家里要了点钱,打算到香港去投奔姨妈。
刚去香港没多久,葛永文就找到了一份很赚钱的工作,说起来,那份工作普普通通,无非是给人送外卖,但老板却给葛永文每个月发一千块薪水。九七年啊,九七年的一千块差不多等于现如今的一万块。一个送外卖的能拿那么高薪水,是件很稀奇的事情。
葛永文有了这份工作,生活过得很自在。
拿到第一个月薪水,就立刻去酒楼大吃大喝,潇洒了一番,那时候,他真觉得香港遍地是金子,连送个外卖都能挣那么多钱,他想一辈子留在香港。
实际上,葛永文非常清楚,他干的这份工有些不同寻常。他打听过,香港送外卖的一个月薪水是多少,哪怕是他听到的拿最高薪水的外卖送货员也只能拿到他三分之一的工资。
而且,葛永文工作的那家店,在一个隐蔽的巷子里,没有招牌,从不开门迎客,后厨好像只有老板一个人,老板做好了外卖,从铁门上的小窗口里把东西递出来,让葛永文送出去。九七年,这样的私厨作坊很少见,大部分饭馆酒店都会选在热闹的地方开店,而那些普通的饭馆也是可以送外卖的,葛永文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工作的这家店那么隐蔽,居然还有生意可以做。
老实说,这家店不仅仅是有生意做,生意还挺不错的,有时候葛永文一天要送近百趟。老板要从铁门的小窗口递出近百份外卖来,每次都用左手递出来,好像没有右手似的,有一次,葛永文探头看了看老板,隐约看到老板的右手袖管似乎是空的。一个人只有一只手,怎么能天天做得出近百份外卖来呢?
此外,这家店的收款方式也跟其他店不一样,一般其他的饭馆是由送外卖的人收款的。葛永文工作的这家店,不需要他收款,订餐的人好像是自己上门来订餐的,订的时候就已经把钱付了。这就怪了,上了门,付了钱,为什么不直接在店里把东西吃了?莫非顾客要吃的东西,食材很难搞到手?
不仅如此,应聘的情景也叫葛永文觉得奇怪。老板隔着铁门,通过小窗口简单地问了葛永文几句,就决定要雇佣他了,面试的过程太随意了。
要说老板对葛永文有什么要求,倒有一个,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反复叮嘱葛永文,不准偷看外卖。
其实,葛永文岂止说看不到外卖,他连老板长什么样都没亲眼见过,因为老板不仅一直隔着门跟他沟通,还永远带着一个大口罩,葛永文看不到他长什么样。
之后的工作中,葛永文每次从铁门里取了外卖,都会闻到那些外卖有一股难闻的腥味儿,好像半生不熟的肉的味道,一阵阵从外卖盒子里散发出来,直叫他想呕吐。要说这么隐蔽的地方,有生意做,一定是因为食物味道很好,可这么臭的东西,味道不可能好到哪里去,点这种外卖的到底是什么人啊?这就叫葛永文百思不得其解了。
尽管葛永文心中有一百个疑问,但他从没有问过老板,为什么会给自己发那么多工资,为什么不能偷看外卖……因为他知道,如果想保住自己这份工作,知道的越少越好。钱的诱惑力是很大的,葛永文已经离不开奢侈的生活了,他不想回到大陆,变回以前那个遭人万人嫌弃的无业青年。
然而,有些事,不是装傻就能装的过去的。
一个雨夜,葛永文骑着自行车,照常去送外卖。
顾客的住址离店有点远,好不容易找上门,葛永文发现那是垃圾场附近的一栋孤楼。
雷电交加,垃圾场附近几乎没什么灯光。那座楼更是漆黑一片。
有人居住的楼,晚上怎么会一点亮光也没有?
那时候,葛永文心里有点发毛了,但他还是不敢怠慢,硬着头皮朝那栋楼走去。
孤楼没有门铃,葛永文提着外卖,用力地敲门,他只想快点把东西送进去,赶紧走人。
敲了一阵,门打开了,葛永文看到了一个中年女人,四周光线很暗,葛永文看不到她的脸。
奇怪了,这个女人一个人住这种地方吗?
为什么她不开灯呢?
“给。这是你的东西。”葛永文懒得想那么多,他把东西递了过去。
“递到我手上来。”女人的声音很冷。
这人难道看不到东西就在她面前?既然视力不好,为什么不开灯?葛永文没说什么,只是把外卖递得更接近那个女人的手。
那一瞬间,一个闪电,天空忽然亮了一下,葛永文看到,眼前这个女人根本没有眼睛,她脸上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黑洞,这让瘦得皮包骨头的她看起来像一个骷髅。
这一眼,叫葛永文吓得退了一步,同时,手一抖,外卖掉在了地上,盒子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对不起,对,对不起……”葛永文连忙道歉,吃的东西掉地上了,还怎么吃?看来这盒外卖作废了,自己要被老板扣钱了。
“怎么了?”女人没眼睛,当然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到葛永文说对不起。
既然她不知道发生什么,倒不如把东西捡起来,递给她,让她吃了就是,这样可以免除老板的责罚。葛永文这么想,于是蹲下身去捡地上的东西。
这时候,又是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葛永文的眼前又亮了一下,他看到地上的外卖盒半敞开着,里面掉出一个个圆溜溜的东西,外面白白的,有红色的像血丝一样的东西在上面,中间是黑的……
“啊!”葛永文吓得叫出来,从外卖盒子里掉出来的东西是眼珠啊!
“怎么了?快把东西给我!”女人有些不耐烦了。
“哦哦,好的,盒子上有水,我擦一下水。”葛永文随便扯了个谎,快速地捡着地上的那些眼珠,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眼珠的时候,不禁心头一凉,那种触感叫他终生难忘,黏糊糊的,软绵绵的,又带有一点弹性……
整理好后,葛永文想把盒子递给女人,但他又迅速地从里面偷了一颗圆溜溜的“眼珠”,揣进自己兜里,他要带回去,搞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眼珠。
女人拿过东西后,砰一下把门关上了,一句“谢谢”都没说。
那天晚上,葛永文回家后,他感到很不舒服。也没跟姨妈打招呼,就钻进了自己的卧房。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掏出了口袋里的那颗圆不溜丢的东西,鼓足了勇气,看了看,确认无误,那东西就是眼珠。且从大小来看,这个眼珠不会是动物的眼珠,猪牛羊的眼珠都比这个眼珠大,鸡鸭鱼的眼珠都比这个眼珠小。
莫非这是一个人的眼珠?
葛永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算了。不想了。累了一天,该放松一下了,管他那眼珠是什么动物的眼珠,反正外卖是送去给别人吃的,又不是自己吃。
老板不让自己偷看外卖,难道是因为外卖送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永文,喝汤啦!”是姨妈的声音。
香港人喜欢煲汤,姨妈到了香港,也学会了煲汤,她很疼葛永文,也并不知道葛永文送外卖能挣那么多钱,所以每天晚上都会煲汤给他补身体。
“来了。”葛永文应了一声,拿着自己给姨妈买的衬衫出去了。
“姨妈。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你看看合适不合适。”葛永文说着就端起了汤,喝了一大口。
“你挣钱不容易,别这么浪费,总给我买衣服。”姨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高兴,侄子能这么孝顺,当然开心。
“姨妈,今天喝的是什么汤?挺好喝的。”葛永文问。
“猪肺萝卜汤。”姨妈笑眯眯地说,“很滋补的,你这几天经常咳嗽,我就给你买个猪肺来煲汤,老话说,吃什么补什么嘛,喝猪肺汤,好好补补你的肺。”
“哦。”葛永文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汤,同时,他回味着姨妈的话:“吃什么补什么。”这句话不禁让葛永文想起自己送出去的那份外卖,盒子里装的是眼珠啊,收外卖的那个女人没有眼睛……
那一瞬间,葛永文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打工的店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却照样有生意做,为什么老板肯给一个送外卖的发那么高薪水,为什么老板不让他偷看外卖盒子里的东西……
葛永文越想越害怕,心也收紧了,额头冒出了汗珠
这时候,姨妈给葛永文擦了一把汗说:“你看你,流那么多汗,身体好像很虚,你妈妈不在这儿,我也无儿无女,我当你是我儿子,工作别那么辛苦,要不然我明天弄个胎盘给你吃,好好补补。”
“啊?不,不,我不吃,再怎么说那东西也是人肉。”葛永文忙说。
“你懂什么,在中医里,胎盘算是一味药,要补身子,就得吃得狠点。”葛永文忽然觉得姨妈说这句话时,口气阴阳怪气的。
葛永文尴尬地笑笑,额头的冷汗冒出了一岑又一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