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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孰是孰非

“阿萝过来,这是新加的几场戏,你先熟悉熟悉,我们等会试一下。”

尹萝这个小角色戏份本来少得可怜,总共也没几场,要不是还要出外景,一天就可以结束拍摄了。

这个连名字都懒得取,只用“李嫂子”来称呼的女人,之所以没有删除,是因为她是整个村子悲剧的源头——

在原剧本里,李嫂子是个风骚放荡的角色,她一个外来媳妇,勾引了全村十几户人家的男人,使得整个村子都得了性病,男主穆康就是为了救治他们而来的。

这个绝对的坏女人角色,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谁经不住诱惑打开了,灾难便随之而至。穆康抵制了诱惑,也为全村的绝望堕落带来了新生。

但在新的剧本中,脸谱化的坏女人有了更加丰满的塑造,尹萝抓着只有一张纸的新戏,欣喜不已——为自己的演绎得到肯定而欣喜,也为这个角色更加吸引人而欣喜!

仍然是那间房、那张床。

谷梁池饰演的穆康和村里人围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除了穆康一脸怜悯,其余人都对女子怒目而视,如果不是女子将要死了,大概会被愤怒的人群活活烧死!

这个村里的人们封闭愚昧,在大夫来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只以为是什么瘟疫,全村都弥漫着一股死气,在大夫带来生机后,全村的矛头指向了灾祸的来源:

“都是这个荡妇的错!如果不是你,我们根本不会得这种病!”

“就是就是!这个不知廉耻的妇人,亏得大家平日对你那么照顾,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你死后别说进祖坟了,连块坟头我们都不会给你!你就永远做孤魂野鬼吧!”

……

这样的谩骂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太过残忍,穆康有些不忍地想要制止他们,却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响起,沉闷的声响仿佛来自深渊地府,从胸腔最深处释放,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猖狂的像是要吞噬所有人的精气,压抑而悲戚!

“我该死?我凭什么就该死?“

女人嘲弄地看着这群曾朝夕相处的村里人,那些对她献过殷勤的、抵死缠绵过的、背地里说她坏话的……她一个个地扫视过去,在她摄入人心的目光下,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女人沙哑妩媚的嗓音此时冰凉凉的,有些瘆人:“是我求着你们爬上我的床的?还是我哭着让你们睡我的?妓女还有卖身钱呢,你们一个个的白睡还反过来骂我?也不怕天打雷劈!”

李嫂子“呸”了一口,喘了好一会气,才蔫蔫地继续道:

“我是人尽可夫,我是不要脸的狐狸精,但你们这群畜生活活害死我家男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遭报应呢!

”呵,你们把我当傻子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村长家的儿子乱刀砍死,你们为了讨好村长、为了‘息事宁人’都默不作声,还分了我家男人带回来的财物!真是一举多得啊!

“我为了腹中的孩子忍辱负重,却还是没保住,呜呜…我要你们死!你们都要给我家男人、我的孩子赔命!”

最后一声吼得声嘶力竭,李嫂子一口气没上来,翻了个白眼就要咽气,穆康赶紧上前给她顺了顺气,听到女人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道:

“好大夫,你救的都是些畜生,畜生啊……”

李嫂子瞪得大大的双眼紧盯着穆康,眼角留下了一行泪水,呼吸心跳永远的停了下来。

狭窄的房间里,塞满了村民,所有人都静默无声,穆康怔愣的看着死不瞑目的女人,想阖上她双眼的手却怎么也伸不出去……

他真的救错了吗?

迷茫、痛惜的情感弥漫全身,穆康痴痴地凝望着这个美丽恶毒又可悲可叹的女人。

“卡!”

谷梁池没有听到导演的喊声,仍然沉浸在难过的氛围里,躺在床上的尹萝早就禁不住干瞪眼,飞快的眨了两下,也没去打扰还未出戏的男演员,小跑到场边导演面前去了,“刘导,刚才那遍可以吗?”

刘导还在看回放,听到问话,满意的点点头,“表演的不错!继续保持,下场你和村长儿子的对手戏要注意,恨意不能太外放,但也不能让观众察觉不出来,不然这里的反转就太突兀了……”

拍摄顺利,刘导心情也很好,平时这种级别的小演员,他根本不会理睬,现在却耐心的指导起来。

这番态度,也使得周围人精一般的工作人员心领神会,至少在之后短暂的相处中,尹萝不会被恶意针对了。

那边厢,刚缓过气的谷梁池兴奋地凑了过来,将尹萝拉到一旁道:“小萝,你刚才真是太棒了,我完全被你带入戏了!那种沧桑悲凉的感觉,你是怎么演出来的?”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傲娇叛逆的小少爷,居然是个戏痴,难得碰到保有赤子之心的演员,尹萝温和地笑了笑,耐心地和他讲了下自己入戏的方法。

而谷梁池则在看到对方充满“和蔼、慈爱”的笑容时,脑袋瞬间当机,只感觉一颗少男心碎成了玻璃渣。

之前说过,“小少爷”谷梁池自小就受家人宠爱,父亲母亲大哥也就算了,还有母亲那边的三姑六婆、好友闺蜜,公司里的前辈、经纪人,都是非常照顾他的,不仅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还有他也确实讨喜会哄人开心。

然而,处于“晚叛期”的谷梁池,对这种把他当小孩子般看待的行为,非常排斥,但介于大家都是长辈不好翻脸。

谁料想,难得在圈子里遇到个可以成为知己的同龄人竟然也这么看他!

顿时,谷梁池激情澎湃的情绪冷却了,怏怏地听完了尹萝的讲解,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尹萝:「他这是又怎么了?」

豆豆:「人类的心思本来就难懂,别管他了。阿萝,你在鑫星的合同是最差的十年约,和卖身契没什么区别,我们得赶紧赚钱赎身才是正经。」

尹萝签约的合同还不到两年,违约金对于原主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只能说尹萝当时年少无知,光想着成名赚钱,又没有长辈可以征询意见,傻傻地就把自己卖了。

一提到这事,尹萝也忘了刚才谷梁池的别扭,和豆豆商量起赚钱大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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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