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与沈巷赶到府衙的时候，府衙外面已经聚了许多人。
百姓悄悄说着各种猜测的话语，听起来却很是喧闹。林念不多加思考，便先一步抬脚走到人群外面，抬头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却不是很好。
里面程家的侍女侍卫围了一圈，低声摆着一具尸体盖着白布，约莫着便是死去的程家公子。而站在尸体边哭泣的，大概便是他的父母亲。林念扫视了一眼，大感惊奇，这程家公子的父亲居然是个白衣……
“你说这程家的公子，可是惹到什么人了？怎么死得这么惨？”林念站着的地方，旁边站了一男子。此时男子指着里面的尸体，十分八卦地说着。
林念站在一边，冷冷不语。这男子大概是将她当做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了。
虽然没有得到应和，这男子还是颇有兴致，继续说着：“啧啧啧，听说这程家公子昨日在茶楼说了些难听的话，结果被一个寒门少年打了一拳，之后还被一女子用扇子欺负了一顿。指不定，便是这两人杀的！不过这小子，也是活该，谁让他嘴这么碎，说林大人的坏话。不过，你说，会不会是林大人知道他说她的坏话，暗地里，把他杀了！”
男子越说越兴奋。林念皱眉十分不解，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这人死的忒不是时候了。
只是，刚刚这男子说了什么？
用扇子的女子……
茶楼……
难道是昨日嚣张跋扈的程家公子？
林念的记忆猛地被揪出来，便赶忙一把推开人流挤了上去，走到前面对程家的人说：“本官是此次的监察使，太傅林念。”
哗的一声。
人群中传来惊呼的声音。可不是，她也是被怀疑的凶手之一呀……
程家此番来的，不是很多人。但是齐齐哀哭实在令人头疼。
看着林念站在面前，程父先将少妇安抚了一阵儿，才忍着愤怒说：“大人！你我可是同为世家，想必大人一定会为我儿寻回公道！”
此言一出，又是哗然一片。
连刚刚从人群中挤出来，想要上前的沈巷都愣了一愣。
所有人都看着林念。眼神中有怀疑，有质疑，有害怕……
而沈巷眼中却是担忧。
林念将这些眼神看得明白，她眼底一片冰凉，对程父淡淡说：“公道自在人心。且，食君之禄，忧君之事。本官自然会处理好此事。程公子且放心。”
一字一句，都带着疏离和冷漠。围观的百姓，顿时偷偷松了口气……
他刚刚的话，分明是将她强行拉到他那一边！若是这样，不管结果怎样，都会失去一部分民心和信任。世家之间的袒护，自古便是寒门百姓警惕厌恶的事情。若是平时，林念也许不会多计较，但此刻，正逢水患难民聚集的时候，绝对不能失了民心！
想到此，林念面色不善看着程父，轻抬下巴。她刚刚的‘程公子’便是个警告。他只是程家一个没有开府的公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威胁她？又有什么本事，装小聪明糊弄她？
若是开府的，有了功名的，她自然会称一句，程大人。只是他浑身上下的穿着礼仪以及旁边少妇的发簪规制，都只是寻常百姓的礼罢了。
现下她虽体谅他失去了儿子，却不是被随便牵扯的人。
程父被这么一说，脸顿时煞白，低垂的脸上写满怨恨。林念站在对面，却是看到他紧握的拳头与绷起的青筋。
难怪成不了气候。
她幼时刚刚回林府的时候，也是受到百般刁难，但是她都受下来了。她记着，于是等到她执掌林家的全部之后，一一击败！
这程父虽然年纪大，但是肠子太直，脑子也太直。林念暗自想到，眼睛飘到地上的白布……
她蹲下，掀起一角，眼神微微一暗。
果然，是昨天在茶楼说她坏话的程家公子……
看着林念蹲下看尸体，沈巷快步走到林念身边，低声说：“大人，现在百姓越聚越多，你看可怎么办？”
林念只是为了确认一下尸体的身份，她检查尸体也没有什么用处，于是放下手中的白布，站起来淡淡开口道：“将百姓散去吧。”复又转身对程父说：“死者的亲属还是回去吧。尸体会有仵作接受的。”
“林家主，你可要好好查这案子！我这孙子虽然不怎么讨喜，但也是我程家的一条血脉！死在堤坝那种难民聚集的地方，你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且说一句！”
就在沈巷准备散去围观的百姓时，一声带着愤怒的低沉男声突然从人群后面响起。
林念眼神一冷冽，将沈巷一把推到自己身后，走上前去，眼看着面前的人群中间开出一条路。一名老人留着雪白的胡子，目光如炬，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此人，便是，程家的家主，程老。
许多年前，林贤见着他，还要说一句，程阁主！
“念，见过程老。”
林念当下一拢衣袖，行了个晚辈礼。
沈巷站在身后，看着程老出现，也很是诧异，却也是敛袖行礼。
程老对林念的礼，很是受用，也没有扶，全然受了。
其实，现在林念的品阶比他高出许多，此番行礼只是看在他从前是阁老的份儿上。林念做得滴水不漏，却是成全了她自己的贤明而已。
“林家主自然是意气风发，如今确实是我们这一辈老了。我原本还想着，过些日子便退下这家主的位子，安静做个弄子涵孙的老头子！可是我这孙子就这么没了！我这口气，咽不下去！”程老徐徐说着，眼睛死死盯着林念。
林念自然也不退却，站定在原处受着程老的威压。
旁边的程父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来，当下指着外面的围观百姓，狠狠说：“摊儿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要堤坝边那些刁民陪葬！”
‘陪葬’两个字一处，百姓纷纷向后退去，唯恐这荒唐的罪名落在自己身上。
沈巷愤怒看着程父，心底早就开始骂娘！
“你且试试！”
原本还淡然处之的林念突然回退一步，猛地抽出身边侍卫的剑，划过一片虚无直直架在程父的脖子上，冷笑着说。
众人眼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把剑，可是闪着寒光的。程父一辈子都在书香世家中长大，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当下便向程老投去求助的目光。
“事情未明之前，谁若是动了城外百姓一根汗毛，我唯他是问。”
林念将剑狠狠向下压了压，目光凶狠，一字一句仿佛是从寒冰中捞出来一般吓人。
鸦雀无声。
程老被人顺惯了，林念这么一呛，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愤怒指着林念，愤怒地说：“林念！你且护着他们！我程家，绝不会，出一钱一粮给难民！你不查，我们程家查！林家交到你这个女子手中，简直是耻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