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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田庄

少爷归来——第一次相会在小房间,第二次在餐桌旁——法官关于礼仪的严肃教诲——监督对时尚的政治观点——短尾和猎鹰之争的开始——沃依斯基的哀叹——最后的执达吏——当时立陶宛和欧洲的政治形势一瞥

立陶宛!我的祖国!你像健康一样;

只有失去你的人才珍视你,把你向往,

今天我看见和描绘你辉煌的美丽

因为我思念你,怀着赤子的心肠。

圣母啊,你守护着光明山圣地(指波兰琴斯托霍瓦光明山大教堂,17世纪波兰军队曾在这里大败瑞典侵略军。),

你把维尔诺的尖门照亮!

你庇护着诺伏格罗德城堡和忠实的人民!

你用奇迹使孩提时的我恢复了健康

(那时悲哭的母亲把我奉献给你,

我睁开无神的眼睛,战胜了死亡

立刻就能赤着脚走进你神圣的殿堂,

为获得第二次生命感谢上苍),

求你再显一次奇迹把我们送回父母之邦。此刻请你把我渴慕故园的灵魂

带到那些小丘、森林,如茵的牧场,

那儿蔚蓝色的河水静静地流淌,

辽阔的大地伸展到涅曼河滨;

带到那广袤的田野,那儿美如仙境,

小麦一片金黄,稞麦银波粼粼;

白芥似琥珀,荞麦像雪一样亮晶晶,

那闪耀着处女羞红的是紫云英,

环绕着的田塍绿油油,像丝带一样,

丝带之上还有静静的梨树成行。

曾几何时,在这无边的田野,在小溪边,

在一座小小的山丘上,在白桦林中,

有一座贵族宅院,是石基的木质房;

它那粉白的墙壁远远就闪闪发光,

在暗绿色白杨的掩映下显得更白,

茁壮的白杨树为它把秋风抵挡。

居室不算宽敞,却整洁、亮堂,

还有一座大粮仓,三堆禾秸摞在它近旁,

看来是屋顶下无处存放;

也说明了这一带丰裕、富饶,

地里纵横摆放着无数的麦束,

金灿灿像繁星缀满夜空,

一排排犁杖早已把休耕地翻过,

留下了一道道笔直、齐整的犁沟,

大片的黑土地无疑属庄园所有,

像花园里的苗床得到精心侍弄:

也展示了这个家庭的秩序和富足。

敞开的大门把过往行人迎候,

声明它盛情、好客,向所有来宾招手。

一位年轻公子把双马轿车驾御,

在院子里兜了一圈,又在门廊前停住,

他轻盈地跳下车,让马自由放牧,

马儿啃着青草慢悠悠朝大门走去。

宅子里没有人:廊前是闩紧的双门

门闩上又插了一颗销钉。

这青年并没去下房询问,

却开门走了进去,回归的喜悦填满他的心。

他很久没有看见过这座庄院,

因为他在遥远的城市里读书,

总算盼到了毕业的这一天。

他打量着古老的墙壁,用贪婪的眼神,

宛如打量多年故交一样动情。

还是原先的家具,还是原先的帘帷,

都是他儿时的旧物,为他所喜爱;

可如今似乎没有那么大,也没有那么美。

这儿是科希秋什科(塔·科希秋什科(1746—1817),波兰民族英雄,1794年领导反抗外族入侵的民族起义。),他穿着克拉科夫长衫

抬头望天,手握一把双刃利剑;

那时他站在祭坛的阶梯上立下誓言,

说要用这宝剑把三强(指瓜分波兰的俄国、普鲁士、奥地利。)赶出波兰,

否则就让自己殒命于此剑。

接着是身穿波兰服装的雷坦(塔·雷坦(1741—1780),波兰爱国者,1780年自杀。曾任波兰议会众议员。),

他坐着,为失去自由而悲叹,

他手持尖刀,刀尖直指自己的胸膛,

他的前面摆着《菲陀》(《菲陀》是柏拉图的一篇对话,讨论“不朽”。)和《卡托传》(卡托(前95—前46),古罗马爱国者,罗马共和国灭亡后自杀。)。

再过去是雅辛斯基(雅·雅辛斯基(1759—1794),波兰将军、诗人,参加1794年起义,在华沙普拉格区阵亡。)的画像,

他是一位俊美而忧郁的青年,

旁边是科尔萨克(塔·科尔萨克(1741—1794),参加1794年起义,与雅辛斯基一起阵亡。),他形影不离的伙伴,

他俩站立在普拉格堡垒上,肩并着肩,

站在成堆的俄国佬尸体上边,

他们砍杀着敌人,周围已是烈火一片。

他也认出了古老的八音钟,就在门后边,

装在一只木制的盒子里,亦如当年,

他带着儿时的欢乐拉了一下钟绳,

想把东布罗夫斯基的军乐(指扬·亨·东布罗夫斯基(1755—1818)将军在意大利为拿破仑作战时的军歌《波兰不会灭亡》,后来成了波兰的国歌。)再听一遍。

他把整个宅子跑遍,寻找那个房间,

儿时他曾住过,转眼已是十年。

他踏进又退出,向墙壁投去惊诧的目光:

难道这可能是女人的住房?

是谁住在这里?老叔父还未喜结良缘,

他的姑母也在彼得堡住了多年。

难道是女管家?为何钢琴摆在里面?

琴上是乐谱和书;都是顺手放置,

零乱不堪;多么甜蜜的杂乱!

如此抛扔定非老年人的手所干!

一件白长衫,刚从挂衣钩上取下

不曾穿,便随意往椅子背上一搭。

窗台上摆着一盆盆香气袭人的名花,

有天竺葵、翠菊、堇花、紫罗兰。

这游子走近一个窗口,又是一阵惊愕:

果林中,在从前长满荨麻的那边,

有一座小花园,羊肠小道纵横交错,

园子里到处是英国草和香薄荷。

周围是矮小的组成数字的木栅栏,

上面缠绕着飘带似的雏菊,色彩鲜艳。

看得出花坛刚被浇灌:

旁边还放着些储水的白铁壶,

可那小园丁却哪儿也瞧不见;

她走不远,刚被推过的小门仍在摇颤,

门旁的沙地上还有脚印,

是一双没穿鞋袜的小脚的印迹,

嵌在像雪一样又白又细的干沙里。

脚印清晰,但很轻,你会设想

那是一双飞奔的玲珑小脚留下来的,

那人跑得如此轻快,双脚几乎触不着地。

这游子久立窗前,凝视,遐想,

吸吮着窗外飘来的阵阵花香,

他俯下身子,脸几乎贴到了堇花,

向那些羊肠小道好奇地张望,

后又收回视线,停留在那细小的脚印上,

他思忖着,这脚印好费猜详。

他偶尔抬起眼睛,又向外一望,

木栅旁边立着一位年轻的姑娘。

她的白衣裙只把那苗条的身子裹到胸口,

露出了双肩和白天鹅似的颈项。

立陶宛姑娘只有在清晨才是这般打扮,

穿这样的服装从来不能跟男子见面;

虽说四周无人,她还是交叉双臂挡在胸前,

使她的衣裙上又添了一重遮掩。

她的头发并未披散,而是绕成小结

紧紧地包藏在小小的白色卷发纸里面,

发鬈奇妙地装饰了她的脑袋,

在阳光下恰如圣像上的冠冕。

她的脸看不见。因为她面向田野

用眼睛搜寻着下方远处的一个人。

她看见了,笑了起来,又把双手一拍,

像一只雪白的小鸟从栅栏飞到草原。

她沿着花园飞奔,跨过栅栏,跨过花丛,

这青年还来不及注意,

她就顺着靠在房间墙上的木板

从窗子里飞了进来,

月光一样的明亮、迅速、宁静、轻盈。

她哼着歌儿,手提长裙,奔到镜子跟前;

蓦地见到这青年,衣裙从她手中滑落,

娇容失色,那是由于杌陧和惊恐。

这青年脸上却泛起玫瑰色的羞红,

宛如云朵碰上了灿烂的朝霞;

他闭上眼又用手遮住,态度温文尔雅,

本想赔礼道歉,却说不出一句话,

只是鞠了一躬,连连后退;

姑娘大叫一声,凄怆而又含混,

像一个睡梦中的孩子受到了惊吓;

这青年怔营地抬起头,已是人去房空,

他狼狈地离开,只觉得心头怦怦地跳动,

不知该如何理解这古怪的相逢,

是滑稽呢,害臊呢,还是其乐融融。

当时下屋里的人并未失去警觉,

有客人驱车而来,他们早已看到。

马已被牵进马厩,而且喂得很饱,

按体面人家的惯例,给了燕麦和干草,

因为法官从不喜欢采用流行的时髦

把客人的马匹送到车店去照料。

没有仆人来迎接,请别感到奇突,

也莫去责怪法官之家礼仪不周;

仆人们正等候着大管家(从前是个官职,在贵族参与民团活动期间由他照顾他们的妻子儿女。但这一职务很久以来就无事可做,只剩下空名。在立陶宛有种习惯,对尊重的人,出于礼节常以过去有过的头衔相称,习惯上也认为合法。例如邻居称他的友人为“军需官”、“御膳官”或“行觞官”,起初只在谈话和通信时用,后来在公文上也用。俄国政府曾禁止过这类头衔,企图以讥笑把它取消,再根据俄国的等级划分,用另一套头衔来代替。立陶宛人对俄国的等级制度非常反感。——原注)穿戴打扮,

可他此刻还在屋里安排今日的晚餐。

通常主人不在家,总是由他做代表

来欢迎和接待那些不期而至的客人

(他是主人的远亲,也是这家的朋友)。

看见来了新客,他便悄悄溜进下房

(因为迎接生客他不能穿着平日的衣裳);

于是他赶快换上了节日的盛装,

其实他已准备好了,因为他早就知道

要陪同共进晚餐的客人肯定不少。

沃依斯基远远就认出了来客,便张开双臂

叫喊着,又是亲吻,又是拥抱;

寒暄之后是急促杂乱的交谈,

想把多年积累的事用一口气说完,

谈话中掺和着询问,惊叹,

接着又是新的嘘寒问暖。

沃依斯基把想问的话都问了个够,

最后才把当天的事提了个头。

“很好,我的塔杜施,

(他如此称呼这青年,

他的名字是对科希秋什科的纪念,

因为他是出生在起义的那一年),

很好,我的塔杜施,赶巧你今天回到家里,

正好有许多漂亮姑娘和我们在一起。

你叔叔想不久就给你举行婚礼;

适逢仕女盈门,挑选尽随君意。

我们家里这几天来了许多人,

因为正准备领地法院开庭,

结束我们同伯爵之间的长期争端,

而伯爵本人明天也会光临我们庄院;

监督(监督,以前是高贵的官吏,在俄国统治下却只是一个称号。原先他还是边界纠纷的裁判,现在他只有时代替掌礼官,委派地方测量人员。——原注)已经到了,带着他的夫人和千金。

年轻人都在森林里打猎作乐,

老人和妇女都到林边去看收成。

他这会儿定会在那里等候年轻人,

我们也去吧,如果你高兴,

不久就会见到你叔叔、监督

和尊贵的夫人、小姐们。”

沃依斯基和塔杜施沿着大道走向森林,

他们一路款款谈心。

太阳已临近天上行程的终点,

光芒减弱,却照得比白昼更弥散,

通红的落日,像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农夫

回家休息时的那张健壮的脸。

森林上方环绕着耀眼的光圈,

朦胧的夜色已爬上了枝柯和树尖,

森林似乎受那光圈的束缚,融为一体;

黑魆魆俨如一座巍峨的大厦,

它上方的红太阳恰似屋顶上的火光;

太阳冉冉西沉,但余晖依然穿过树干,

犹如从窗板缝隙里射出的一缕缕烛光,

终于熄灭了。庄稼地里叮当响的镰刀,

奔驰在牧场拖干草的耙

骤然一起停息而归于寂静;

这是法官下的命令,

他的庄园的活计是随日落而停。

“天主知道,我们应该劳动多久;

当太阳,主的工人从天上消失,

也是农夫离开干活的田地的时候。”

这是法官的口头禅;而法官的意志

对于诚实的大管家又是神圣的法典,

即使已在装载稞麦的大车

没有装满就驶向了粮仓;

那些牛都为负载少有的轻松而喜洋洋。

一大群人正好走出了森林,

秩序井然,高高兴兴;前面是儿童

和保姆,随后是法官陪着监督夫人,

她身旁是监督,被家人团团围住;

姑娘们跟着老年人,青年男士溜边

相隔大约半步,小姐们走在男士前头

(这是礼节要求);谁也不会争先,

谁也没有去排定男士和女士的次序,

可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遵守。

因为法官家里奉行这古时的习俗,

排行原则是年龄、出身、学问和职务,

而且从来不许逾越雷池一步;

他说,“家和国都因有秩序才光彩,

一旦秩序遭破坏家和国也必衰败。”

因此他的家人和仆役对秩序都习以为常;

就是初来的宾客,无论是亲戚还是外人,

只要到法官家里访问,顷刻之间

就会接受那被大家都遵守的规定。

法官和他的侄儿交换了简短的问讯,

他庄重地伸出手让侄儿亲吻,

又吻侄儿的前额,诚挚地表示欢迎;

他跟侄儿说话不多,是为了招呼客人,

然而他匆匆用衣袖揩去眼泪,

可见他对年轻的塔杜施的爱有多深。

随主人之后,牲畜从庄稼地和森林,

从草原和牧场一起回到庄院。

咩咩叫的羊群挤进一条小路,

扬起阵阵尘土;接着是走得慢悠悠的

一队挂着铜铃的提洛尔(提洛尔,属阿尔卑斯山区,在奥地利和意大利交界的地方,以畜牧业著名。)种小牛;

嘶鸣的马群从草原奔来,争先恐后;

所有的牲畜都奔向水井,

那儿秸秆不停息地吱吱响,

清凉的水往水槽里哗哗地流。

法官虽然疲乏又为宾客所包围,

但他并未忽略对田庄的照料,

他亲自来到井边;在这黄昏时分

主人最看得出六畜生长的景况,

而且从不把它们交给仆役去照管,

因为能够使马匹肥壮的是主人的眼睛。

沃依斯基和执达吏(执达吏是根据法庭的命令从有地产的小贵族中选出来的,他们送达传票,宣布某人依据判决合法享有财产,调查,按照法庭便览传案子,等等。通常这职务是派给小贵族的。——原注)普罗塔齐都站在前厅,

手举着蜡烛交谈着,甚至发生争论;

因为沃依斯基外出执达吏便私自下令

将晚餐桌从家里搬出,

匆忙地摆在旧城堡的中心,

这城堡的残址就在森林附近。

为什么挪动?沃依斯基满脸不高兴,

他向法官道歉;法官也大吃一惊,

但事情已经发生,要改变已太迟又难,

他只得请客人原谅并带他们去那空厅。

途中执达吏不停地向法官申明,

他为何要改变主人的决定:

因为庄院里没有一个够大的房间

能容纳这许多尊敬而高贵的客人,

城堡里有个大厅,保存得还算完整,

拱顶完好,虽说一面墙壁有了裂纹,

窗上没有玻璃,但夏天毫无妨碍;

而且方便了仆役,因它与酒窖相邻。

他边说边向法官挤眼睛;这神态

说明他还有更重要的秘而不宣的原因。

城堡离宅院有两千步远近,

建筑富丽堂皇,结构宏伟严谨,

是霍雷什科家世代相传的老屋;

最后的主人在国内骚乱中亡故。

产业全部被毁,由于政府没收,

由于法院判决,也由于无人照顾,

一部分已归属女方的远亲,

其余的均被债主们瓜分。

谁也不想占有这古堡,

维修的费用谁也负担不了;

那位近邻——伯爵,业已长大成人,

他很富有,又是霍雷什科家的远亲,

他从国外旅游归来一眼便看中了城堡,

说它是哥特式建筑;

虽说法官引经据典要使他相信

建筑师是维尔诺的工匠不是哥特人。

说只管说,伯爵想把城堡据为己有;

法官的心里也产生了同样的念头,

荒唐的官司从地方打到了高级法院,

参议院,又回到地方并由省府裁断;

花了不少钱,经了不少宣判,

案件又回到了地界仲裁法院。

执达吏说得不错,城堡的大厅

真能容纳法院的官员和请来的贵宾。

大厅有如修院的大食堂,圆形拱顶

用大柱支撑,地板用石块铺成,

墙壁没有任何装饰,但很整洁,

周围叉着的大小鹿角是唯一点缀,

获取猎物的地点、时间都书写在角上;

还刻上了猎人家族的纹章

和每位猎人姓名的全称;

霍雷什科家的半羊族徽闪耀在拱顶。

客人们顺次而入,大家围桌而立,

监督被推举走到了首席座位上;

就年龄和官职他理应享此尊荣,

他边走边向在场的人频频鞠躬;

他旁边的位子是那伯尔纳修士(属于法国教士圣伯尔纳(1091—1153)教派的修士。),

这募化修士之后是法官的位置。

修士念了遍短短的拉丁文祷词;

于是给男宾上酒,大家开始进餐,

静静地有味地吃着立陶宛冷盘。

塔杜施虽然年轻,但他是新来乍到,

便坐在监督大人身边,位居上首;

他和叔父之间的位子暂时空缺,

看来似乎是专为等候某人而设。

叔父不时瞥一眼那空位又望望门,

似乎断定某人会来并期待他的光临。

塔杜施也随着叔父的目光注视大门,

又随着它在这空位子上停住了眼睛。

这位子是个谜,却偏让年轻人喜欢;

对监督的俏丽的千金他心不在焉,

只跟她说了几句话来稍事敷衍;

既不给她斟饮料,也不给她更换杯盘,

也不用彬彬有礼的话来取悦别的姑娘

以显示自己的首都的教养;

这空位却诱惑了他,使他迷惘,

那不再是空位,因为它填满了他的想象。

成千的遐想沿着那个空座位奔跑,

宛如雨后小青蛙在空荡的草地欢跳;

其中一个是王后的模样,像一朵睡莲,

在美好的晴天从湖面探出妩媚的娇颜。

已经上了三道菜。这时尊贵的监督

给罗萨小姐的杯里斟了一滴酒,

又移一碟黄瓜给他的幼女,

说道:“我得亲自为我的千金们服务,

虽然我已经是老朽,动作很不灵敏。”

于是有几位青年站起来,大献殷勤。

这时法官从旁向塔杜施瞥了一眼,

又把自己的衣袖整理了一番,

斟了一点匈牙利酒,开始了他的讲演:

“如今我们学新派送青年到首都读书,

我并不否认,我们的后辈子孙,

书本知识胜过老一代的人;

但我一天天看出,我们的青年有多苦,

因为没有学校教会他们同上流社会相处;

昔日贵族青年都到豪门大户去,

我本人就曾在总督(总督是波兰省政府的第一长官,虽然没有多少实权,但头衔高贵。因为在上议院占有席位,所以很受人尊重。)府邸十年长住,

他们就是这位监督大人的高堂

(说到此他把手触到监督的膝盖上);

他的指导使我具有为公众服务的智能,

他不断地关照我,直到我长大成人。

我们家对他们真是感恩不尽,

我每天祈求上帝保佑他的灵魂。

由于在他府上我的课业比别人稀松,

因此我告老后便种田务农,

别人得到总督大人更多的垂青,

后来都飞黄腾达,官至极品。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获益匪浅,

在我的家中从未听到对人失礼的非难;

我也敢说,礼节不是无足轻重的学问。

因这它不限于鞠躬时举止斯文,

或者遇到别人时要笑脸相迎;

因为这只不过是商人的俗礼,

与古波兰的和贵族的礼节不可比拟。

礼节人人都应遵守,但不能同循一例;

因为孩子们对于父母真挚的爱,

丈夫在社交场合对于妻子的关怀,

或是主人对于仆役,也并非没有礼节,

而是种种礼节各有其特色。

须要长久地学习,才不会显得懵懂,

才能对每个人给予恰如其分的敬重。

老一辈都学会了;达官显贵的闲谈

对于听者就是一部国家的活历典,

而乡绅之间的交谈就是一郡的家乘。

因此贵族总把贵族看成是自己人,

总觉得大家都知道他,对他不失尊敬;

所以贵族把习俗都看得十分认真。

今天无人问:你是谁或者是何人所生?

你同谁住过,或者你干过什么事情?

人人都可进来,只要不是间谍或乞丐。

没人像维斯帕先(罗马皇帝(69—79在位),他征收小便税,当儿子责怪此举时,他表示钱不会有臭味。),拿起钱来嗅一嗅,

也不想知道,那钱来自哪些手和国度,

也不想了解别人的出身和习俗!

只要看到印志便足以估出其分量,

人们估量朋友正如犹太人估量钱一样。”

法官说到这里,顺序看了一下客人;

虽然他通常说话流畅,合理合情,

他知道,如今的年轻人缺乏耐心,

他们厌恶纵然是最有口才的长篇大论。

然而大家都侧耳倾听不插一言;

法官便用眼神去征询监督的意见,

监督也不用赞美去打断他的言论,

而是频频点头来显示自己的首肯。

法官不说了,而他却仍在欣赏地点头;

于是法官给他和自己的杯子都斟满酒。

接着说道:“礼节不是轻浮的事情:

当一个人学会了去尊敬别人,

同他的年龄、出身、习惯和德行相称,

这时候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尊严:

正如我们想用天平称出自身的重量,

就必须把别人放在相对应的秤盘上。

值得引起你们特别注意的礼节,

是青年如何对待漂亮的小姐;

尤其是当门第的显贵和命运的慷慨

增加了她的优秀品格和天生的娇美。

礼节会导致恋爱和婚姻的门当户对,

两个家庭的光荣结合——长辈如此安排。

所以……”这时法官把脑袋调转方向,

冲塔杜施点点头,向他射去严厉的目光,

看得出来,演说至此已接近收场。

这时,监督把他的金烟盒敲得叮当响

说道:“我的法官,从前还更糟糕!

我不知道,是时髦改变了我们的观点

还是年轻人变好了,总之不引起反感。

唉,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当法国的时髦首次传到我们的祖国!

那时年轻的公子哥儿突然从外国拥来,

他们比一群诺盖鞑靼(生活在高加索东北部的一个游牧部落。)还要坏,

他们在我们国内毁灭我们祖先的信仰、

我们的法律和习俗,甚至古老的服装。

看到那些黄口小儿真叫人伤心,

他们说话带鼻音,而且装腔作势,

对新的信仰、法律和化妆品的宣传

充斥了小册子和形形色色的报刊。

这种大杂烩在心理上很有力量;

因为上帝要惩罚一个民族

就先要剥夺它的人民的理智。

而聪明人都不敢和这些花花公子对抗,

全国都怕他们,像怕瘟疫一样,

连国家本身也感到病毒在泛滥;

人们喊着反对,实际却以他们为样板;

改变了自己的信仰、语言、法律和服装。

那是狂欢节的舞会,放浪形骸,

过后不久就来了做奴隶的四旬斋。

“我记得,虽然那时我是个无知少年,

当时行觞官的儿子来到奥什绵县,

他乘了法国马车来拜访我的父亲,

他是立陶宛第一个法式打扮的人。

大家像小鸟追雕(雕很像鹰。大家知道,常有一群小鸟,尤其是燕子,追随着鹰。因此有一句俗话:“像飞在雕后边似的。”——原注)似的跑在他后面,

他们对这幢房子非常艳羡,

因为行觞官公子的双轮马车停在门前,

这种马车法国人称作‘卡利尤雷’。

在跟班的位子上伏着两条小狗,

御者是个德国人,像木板一样干瘦;

他的两只瘦长的脚酷似晒衣竿,

穿着长袜,鞋子上用银纽扣镶嵌,

他的假发的末尾束着条网巾。

见了这样的装束老年人忍俊不禁,

而乡下人则画着十字,议论纷纷:

说是威尼斯的魔鬼乘着德国马车旅行。

行觞官的公子本人,更是一篇故事,

一句话,他看起来像只鹦鹉或是猴子,

戴着个大假发,他爱比作金羊毛,

而我们则将它称作鬼卷毛(波兰的一种地方病。患者的头发纠结在一起,很难看。)。

那时即使有人觉得波兰服装

比这洋里洋气的摩登猴服更漂亮,

他也只好缄口;否则那班青年

就会骂他破坏文化,阻碍进步,是背叛!

那时最有力量的是偏见!

“这位行觞官的公子自称是来改造我们,

来宣传立宪,并使我们变得更加文明;

他向我宣告,有几位能说会道的法国人

获得了新发现,那就是人人平等;

虽说这一点早已写在了经书上,

每个牧师在布道时也都宣扬。

这是古老的学问,问题在于实行!

但当时盲从统治了人们的灵魂,

连世上最古老的事他们也不相信,

假如他们不曾在法国报上读过什么妙文。

行觞官的公子口说平等,却以侯爵自居;

众所周知,这些称号都是从巴黎传出,

侯爵的称号在当时令人歆羡。

事过境迁,这时髦也会随之改变,

这侯爵又冠以民主主义者的头衔;

时髦的变化有如走马灯,遇上拿破仑,

巴黎来的民主主义者又以男爵自称;

假如他活得长些,兴许还有一次轮转,

男爵又要戴上民主主义者的桂冠。

因为巴黎引以为荣的是时髦变化多端,

而法国人无论发明什么波兰人都喜欢。

“感谢上帝,如今我们的青年

如果出国,也不是为衣着打扮,

也无须到印刷所的车间去寻找法典,

或者到巴黎的咖啡馆去学习讲演。

因为拿破仑,为人聪敏而又矫捷,

不让我们有时间去寻找时装或是空谈。

如今枪炮轰鸣,我们老人都心情激荡,

波兰人的名声又会在世界上传扬;

有荣誉,就有新的共和国波兰!

自由之树常常会发芽于桂冠。

可忧的是,岁月在无为中慢慢消逝!

而他们又总是那么遥远!

这等待太长!而消息又如此之少!

罗巴克神父(他悄声对那修士说道),

我听说,你已得到涅曼河那边的报告;

关于我们军队的消息你也许知道?”

“我毫无所闻,”罗巴克冷淡地回答

(显然,他并不高兴听这谈话),

“我讨厌政治,如果我收到华沙来信,

那是我们的伯尔纳修道院的内部事情;

在晚宴上谈论修院的事实不相称,

在座的都是世俗之人,对此不会关心。”

他说着还望望宾客中的莫斯科人;

那是上尉雷库夫,一位老军人;

他的部队在附近的村子里扎营,

法官出于礼貌请他来当晚宴的嘉宾。

他吃得津津有味,很少参与闲谈,

可是一提起华沙他就抬头开了言:

“监督先生!唉,你总是关心拿破仑,

华沙也总是拴着你那颗心!

唉,祖国!我不是奸细,可我懂波兰文,

祖国!我也感觉到这一切,我尽知情!

你们波兰人跟我这俄国人现在是休战,

我们在一起吃吃喝喝,共进晚餐。

我们的士兵也常跟法国人相逢在前哨,

一起喝酒,可听到喊‘乌拉!’就轰大炮。

俄国有句俗话:打得越凶,爱得越深;

拍打情人,就如拍打皮外套下手莫轻。

我告诉你们,这里就会有场战争。

前天,司令部的副官来向普鲁特传令:

准备开拔!不是向土耳其人发兵,

就是打法国佬。波拿巴(拿破仑的姓。)可真是位奇人!

缺了苏沃洛夫(亚·苏沃洛夫(1727—1800),俄国元帅,1794年镇压波兰起义,1799年大败法军。)他们会把我们狠揍一顿。

当我们去打法国人,团部就这么议论,

说波拿巴道行高,苏沃洛夫法力大(关于波拿巴和苏沃洛夫,俄国民间流传着许多斗法的传说。——原注),

他们打起仗来就是斗法。

有次打仗,不知波拿巴在哪里,

原来他变成了一只狐狸!

于是苏沃洛夫变成了猎犬;

他变成一只猫来抓,但那一位变了小马。

请你们留心,波拿巴还有什么变化……”

雷库夫说到这里便停住,忙着吃菜;

这时仆役来上第四道菜,旁门忽然打开。

进来一位女宾,年轻而又娇好;

她的突然出现,她的身材和容貌,

她的服饰,都引人注目,大家把她欢迎,

显然,除了塔杜施,她是大家的熟人。

她的身材窈窕而优雅,胸脯丰满诱人,

她那粉红色的衣裙是丝绸的制品,

衣领裁得很低,镶有花边,袖子很短,

她手上旋着一把扇子,不过作为消遣,

(因为天气不热);镀金的扇面

摇动起来,四周就金光闪闪。

她的头很中看,头发弯而且鬈,

用几条粉红色的丝带织编,

丝带之间缀着一粒金刚石,若隐若现,

宛如彗星尾巴上的一颗星,光灿灿,

总而言之,这是节日的盛装;

有人在耳语,平常这样打扮过分张狂。

裙子虽短,但看不见她的一双脚,

因为她跑得很快,宛如在水上飘,

就像是三王节(一名主显节,在每年1月6日,纪念耶稣诞生后第十二天,东方的三个国王按照星星的指引来跪拜他,并且献上黄金、乳香和没药。)孩子们藏在圣诞棚后

玩着的飘来飘去的提线木偶。

她跑着进来,向大家微微鞠躬致意,

想在为她准备好的空位上入席。

可谈何容易;客人多,椅子一时难寻,

他们分了四排,坐着四张长凳,

必须整排移动或者跨过长凳;

她挤到了两张长凳之间,动作机敏,

然后又挤到一排坐着的客人和桌子之间,

这一次她却像台球似的一转。

经过的时候,她触着了我们的青年;

裙上的绉边又钩住了一个人的膝头,

脚一滑,仓皇间扶住塔杜施的双肩。

她礼貌周到地向他道歉,

就坐在了他和他叔父之间,

她什么也不吃,只是旋着扇柄,

或是整理一下她的镶花边的衣领,

或者是以妩媚轻柔的姿态

抚一下她的鬈发和发间鲜艳的丝带。

谈话中止了约有四分钟之久。

便有人窃窃私语,在餐桌的那一头,

而后又转成了半高半低的交谈——

男人们在进行有关今天狩猎的争辩。

巡官(一县的乡村警察由巡官们组成。依法令,一部分由公民选举,一部分由政府任命。后者称为王家巡官。——原注)和书记官(有一类书记官在政府机关任职,另一类则负责记录判决;二者都由法院任命。——原注)两人各执己见,

一条短尾猎狗成了争论的焦点,

书记官因为有它而感到自豪,

并坚持说是短尾把兔子逮住了;

而巡官也不怕激怒对方反复论证,

说这一荣誉应归于他的灵猎鹰。

于是询问别人的意见,要讨个公平,

于是有人袒护短尾,有人支持猎鹰,

有的作为行家,有的则是见证。

法官在餐桌这一端低声抚慰客人,

他说:“我们先入座了,实在抱歉,

因为再也无法推迟晚餐:

客人都饿了,他们在野外走得很远;

我原以为你今天不能跟大家共进晚餐。”

说完这话,他就同监督把满杯酒饮干,

悄悄地进行着有关政治的交谈。

餐桌两端的人都在忙各自的事,

塔杜施就仔细端详这陌生女士;

他记起,最初瞥见这位子的时候

他立刻就猜到,它应归何人所占有。

他红了脸,一颗心儿怦怦地跳,

他脑海中的哑谜终于揭开了!

这真是命中注定,跟他挨得这么近

竟是那位他在昏暗中所见的美人;

诚然,她现在似乎身材比较高,

因她是盛装,服饰会使人改变个头。

那一位的头发很短,是浅黄色,

这一位的为何又长又鬈又黑?

那颜色必定是由于阳光作祟,

西下的夕阳,照红了一切。

当时他没看到那张脸,她像昙花一现,

然而思想却惯于猜度娇美的容颜;

他幻想着,她一定有双乌黑的眼睛,

白皙的面孔,红得像樱桃的嘴唇;

他看到这一位的眉眼倒也与她相仿;

最大的区别也许就在年龄上:

那个小园丁看起来幼小娇嫩,

而这一位却已是成熟的妇人;

但青年决不向淑女问及出生证,

对于青年男子,个个女人都年轻,

对于少年,个个美女都与自己同龄,

对于无邪的男性,个个情人都是童贞。

虽然几乎满了二十岁的塔杜施

自幼住在维尔诺这样的大城市,

受着教士的监督和严厉的管束,

接受古老道德信条的教育。

他却把纯洁的灵魂,活泼的思想

和天真无邪的心带回自己的家乡;

只是同时也不乏放纵自己的欲望。

他早已计划好,要到乡下来享受

他那长年累月受着羁绊的自由;

他深知自己一表人才,年轻、强壮,

从双亲那里继承了精力和健康。

他姓索普利查,众所周知,这姓氏

个个都因健壮、魁梧而扬名于世,

学习虽不甚勤奋,却很宜于当兵。

塔杜施显然也不会有别于先人,

他骑术高超,走起路来大步流星,

他天分不低,学习却是成绩平平,

虽说叔父为他的教育毫不节省。

他尤其是喜欢射击和舞刀弄剑;

他知道,要他从军是前辈的打算,

父亲的遗嘱也表示了这个意愿,

他坐在学校里常常把军鼓企盼。

可是他的叔父突然改变了初衷,

吩咐他立即赶回家,要给他完婚

承受田产;答应先给他一个小村作试验,

其后要把全部产业压在他的双肩。

塔杜施的这一切美德和品性

都吸引着他邻座的细心的女人。

她已把他那优美而高大的身躯打量,

他有着强壮的肩膀,宽阔的胸膛,

她又望着他的脸,一看到她的眼睛,

这青年的脸上就泛出一阵红晕,

当他从最初的怯懦中完全复原,

就用勇敢的目光望着她,眼中充满烈焰;

她也同样注视他。四目相对燃烧着,

如同降临节(天主教圣诞节之前的第四个礼拜天。)弥撒的烛火。

她首先用法语开始了跟他的谈话;

塔杜施是从大城市的学校归来,

她就问他对新书和作者的看法,

她从他的回答中又提出新的问题;

后来她越扯越远,又转到了绘画、

音乐、舞蹈,甚至还谈论到雕塑!

她还说她对画笔、乐谱和书籍同样喜爱;

这么多的学问使塔杜施目瞪口呆,

他害怕自己失言会成为笑柄,

结结巴巴,就如教师面前的小学生。

幸好这教师慈祥又不严厉;

她猜到了邻座心里在着急,

便换了个浅近而又聪明的话题:

她谈起了乡下生活的枯燥和麻烦,

还谈到应如何取乐和分配时间

使乡村生活过得愉快而安闲。

塔杜施也回答得比较大胆、气粗,

一切顺利,半小时后他俩已成了密友;

甚至彼此开玩笑,还发生了争斗。

最后她在他面前摆了三个小面包球,

代表三个人要他挑选;他挑了最近的;

监督的两位千金皱起了眉头,

他的邻座却笑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幸运小球不知代表哪一个。

餐桌的另一端,宾客的娱乐则不同,

因为猎鹰派的力量突然占了上风,

他们又向短尾那一党发动无情进攻;

争论激烈,连最后几道菜都没人去动。

他们都站着,一边喝酒一边争吵不息,

最可怕的是书记官,他像只好斗的公鸡。

只要一开口,他就滔滔不绝地论证,

还用手势生动地描述当时的情形。

(书记官博莱斯诺当年做过律师,别人叫他牧师,因他太喜欢用手势。)

这时他双手顶着腰,手臂向后压,

从他的腋下向前伸着手指和长指甲,

这幅图景表现了两根猎犬的皮带;

他正要结束演说:“冲呀!

我和巡官同时放出两条猎犬,

正如一个手指扳着双筒枪上的两个扳机;

呼啦!那只兔子像箭一样奔向田里,

狗追了上去(他说着就把手伸在桌面,他的手指把狗的动作摹仿得活灵活现),

快呀!离森林不远就赶到兔子前面;

猎鹰冲在前边,它迅猛,但少盘算,

它比短尾向前跑出大约有一指远;

我知道它不行;而那兔子又太聪明,

它装作直奔田野,后面跟着猎犬;

狡猾的兔子!它知道身后跟了一群狗,

便向右猛地一拐,翻了一个筋斗,

那群笨狗也向右,它又向左跳了两跳,

狗又跟着,那时短尾就把它逮住了!”

书记官就这样叫着,身子弯到了桌边,

又用手指比画向前奔跑,冲到了对面,

他这一声尖叫,正对塔杜施的耳朵;

塔杜施和他那谈兴正浓的邻座

突然被这一声大叫吓住,

各自不由自主地把头缩了回去,

正如两棵绞在一起的树尖

被骤起的一阵狂风吹散;

他们在桌下紧紧拉住的手也突然一松,

两张脸同时罩上了连同一气的羞红。

塔杜施为掩盖自己失态之窘

就说:“真的,我是见证,毫无疑问,

短尾是一条漂亮的狗,只要它捉……”

“捉?”书记官喊道,“我的爱犬

难道连野物也捉不住?”

于是塔杜施又连忙表示,这狗没有短处;

又为只从森林边上见过它一次表示遗憾,

说是没有机会欣赏它的种种优点。

巡官气得发抖,他把手里的酒杯一扔,

死盯住塔杜施,用一种妖蛇的眼神。

巡官不像书记官那样爱动和大喊大叫,

而且比书记官更瘦,身材也更矮小,

但在舞会上和乡议会中,他却很可怕,

都说他舌头有刺,俐齿伶牙。

他编造的聪明笑话成堆,

甚至可以在历书中登载:

所有的都恶毒而尖刻。他本是个富人,

父亲和兄长的产业都被他荡尽,

只落得在上流社会有个空名;

如今在政府任职,为了活得像个人。

他很喜欢打猎,看中了这娱乐本身,

听号角长鸣、看围猎情景

能使他忆起自己浪荡的青春,

那时他有猎手如云,名犬成群;

如今他一窝猎犬只剩下两条灵,

别人还否认这其中一条的功绩。

于是他走上前来,慢慢摸着络腮胡子,

他带着笑,但这笑容充满了恶意:

“没有尾巴的狗如同没有职务的贵族,

而且狗的尾巴对于它的奔跑也大有帮助,

而您却论证秃尾是一大优点!

当然这个问题我们可请您的姑母评判。

虽说泰莉梅娜小姐长住首都,

而且到我们这儿才来不久,

但她比年轻猎手更懂得打猎的事情,

因为知识本身是与年龄齐头并进。”

这意外的风暴把塔杜施抽打,

他愣愣地站起来,一时说不出话,

只是眼盯着对手,愈看愈冷峻、可怕……

幸好,这时监督打了两次喷嚏。

大家高呼“万岁!”他向大家行礼,

然后用手指把他的鼻烟盒敲响:

这烟盒十分珍贵,玉嵌金镶,

中央是国王斯坦尼斯瓦夫(指波尼亚托夫斯基·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1732—1798),波兰最后一位国王。)的肖像。

国王亲自将它赠给了监督的父亲,

父亲死后,由监督郑重地继承;

他敲响烟盒,表示要发表演说;

大家便都静下来,谁也不敢开口。

他说:“尊敬的贵族,可爱的兄弟!

草原和森林才是猎人们的论坛,

所以对此事我在屋里不作评判,

并把我们的会议定在明天举行。

今天我不允许双方继续争论;

执达吏!明天你在野外再提出本案,

明天伯爵要来,带着他的全体猎户,

法官,亲爱的邻居,您也一道去,

还有泰莉梅娜和各位小姐、夫人,

一句话,我要举行一次盛大的猎会;

沃依斯基先生也不会拒绝同行。”

他边说边把烟盒递给一位老人。

沃依斯基待在拐角上的猎手中间,

他眯缝着眼睛静听,不发一言,

虽说青年人不时询问他的意见,

因为对于打猎谁也没有他熟练。

他用手指从烟盒里挖了一点鼻烟

掂量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一闻,

打了响嚏,整个大厅响起了回声,

他摇摇头开了腔面带苦笑的表情:

“唉,我这个老人感到苦闷和惊讶!

以往的猎人不知要说什么话,

如果他们看到在这许多贵族之间

竟会为了一条狗尾巴吵得翻了天!

若是老雷坦再生,他又会怎么说?

他准要回到拉霍维采,躺进坟墓!

老省长涅肖沃夫斯基(约瑟夫·涅肖沃夫斯基伯爵,诺伏格罗德的最后一任省长,是雅辛斯基起义时革命政府的主席。——原注)又会说些什么,

至今他仍有世上最优秀的猎犬,

养着二百个猎户,按照贵族的习惯,

有百车猎网藏在他伏龙查城堡里,

多年来他像隐士躲在自己的府邸,

没有人能请他出来参加狩猎;

连总长(指耶日·比亚沃皮奥特罗维奇,立陶宛大公国最后的总长,曾积极参与雅辛斯基领导的立陶宛起义。他是维尔诺的国家政治犯的审判官。他在立陶宛以美德及爱国主义为人所敬重。——原注)本人的邀请他也拒绝!

在你们这种狩猎中他也施展不得。

何等的荣耀,堂堂贵族

竟赶时髦去追一只野兔!

先生们,想当年在猎人的语言里

高贵的动物是野猪、麋和熊罴,

那些没有螯牙、尖角和利爪的野兽

都让给雇来的工人和庄园的奴仆。

没有一个贵族愿拿细管猎枪

射出小小的枪子儿,贻笑大方!

诚然他们也养猎犬,有时打猎归来,

偶尔有只可怜的兔子窜到马前;

他们也纵狗追捕那是为了消遣,

孩子们也会当着大人的面去追赶,

父母高兴看到他们骑着小马奔跑,

可为此发生争执就会被视为可笑!

因此我请求监督大人收回成命,

恕我不能接受您好心的邀请,

我永远不会在这样的猎会上丢人!

我是赫雷切哈家族的后代子孙,

从莱赫王朝起我家就没出过猎兔人。”

年轻人的笑声淹没了他的话语,

大家从桌边站起;监督首先离席,

他由于年龄和职位应得此荣誉。

他向女士、老人和青年鞠躬致意;

接着是募化修士,法官和他在一起,

在门槛边,法官把手臂伸给监督夫人,

塔杜施挽起了泰莉梅娜的手,

巡官挽着司膳官(原为管理宫廷膳食的官员,后来只用作称号。)的千金,

赫莱切哈小姐由书记官伺候。

塔杜施同几位客人来到了谷仓,

他感到不安,心情烦躁而忧伤,

他把这一天的事情都想了个遍,

那相逢和傍着漂亮邻座的晚餐,

尤其是“姑母”一词像只苍蝇

在他耳畔讨厌地嗡嗡叫个不停。

他真想把执达吏叫来,仔细盘问

泰莉梅娜的详情,可他已无踪影;

沃依斯基也看不见,刚结束晚餐

他就跟在宾客后面离开了大厅,

尽地主之谊去预备房间歇息,

把老人和女士们都安排在住宅里,

塔杜施则把年轻人都带进了谷仓,

他代表主人陪客人睡在了干草上。

半小时后庄院里一切归于寂静,

犹如修道院刚响过晚祷的钟声;

唯有更夫的梆声打破夜的安宁。

大家都睡了,法官却难阖眼睛:

作为主人他得考虑野外的游猎

家里的欢宴也得有妥善的安排。

他已向管家、监工和司库下达命令,

关照过书记、女管家、马夫和猎人,

又把这一天的各项账目都审清,

最后告诉执达吏,他要宽衣就寝。

执达吏解下他那斯乌茨克佩带(一种丝绸宽腰带,它是贵族服装不可缺少的部分,正面用金线和彩线刺绣图案,反面用银丝织出花纹,以斯乌茨克地方出产的最著名。),

它闪耀着密如军盔的羽毛的红缨,

它的正面是绣有紫花的金色彩缎,

反面则是带有银十字花纹的黑锦;

这佩带的两面均能系用,

节日时系金的,悲悼时则系银的。

只有执达吏知道怎样解开和收束;

他忙完后便解释迁席古堡的意图。

“我把晚餐迁移到城堡有何失策?

别人既无损失,而您也许还有所获,

如今关于古堡的诉讼这般激烈。

可我们对它的权利是垂手而得,

不用担心对方是何等的气势汹汹,

我要证明,这城堡已为我们占用。

谁在这古堡里大摆宴席招待客人,

就说明谁是主人或者是由谁占领;

我们甚至还可以把对方请来作证:

记得我年轻时有过这样的事情。”

法官睡下了,执达吏悄悄来到前厅,

他靠近蜡烛从衣袋里掏出小书一本,

经常把它充当祈祷时念的经文(原文叫“黄色的小圣坛”,许多波兰天主教祈祷书都用这一名称。),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旅行总不离身。

这是《法庭便览》(是一本狭长的小书,按被告的次序记录诉讼双方的姓名,每个律师和执达吏都须备有这样一本便览。——原注),录有法院案件,

一桩桩审理的案子依次排列,

有的是多年前由执达吏亲自经手,

有的则是听说后所作的补充纪录。

对于普通人《便览》不过是一串串姓名,

但对执达吏可是一幕幕清晰图景。

他边读边思考,如烟往事头绪纷纭:

奥京斯基和维兹吉尔德的官司不一般,

多明我会的修士们(属于西班牙教士圣多明我(1170—1221)教派的修士。)和雷姆沙诉讼多年,

雷姆沙和韦索吉尔德的案子久久纠缠,

拉齐维乌和韦勒什查卡,盖德尔兹

和罗杜托夫斯基,奥布霍维奇

和犹太公会,尤拉哈和彼奥特罗夫斯基,

马莱斯基和密茨凯维奇,最后是伯爵

同索普利查:姓氏勾起他的回忆,

那桩桩大案件以及全部审理过程,

眼前出现了法庭、原告、被告和证人;

他看到自己,身穿白长袍蓝上衫

站在威严的裁判官之前,

一手执着佩刀,一手按着桌面,

向打官司的双方喊一声“肃静!”

他就这么梦想着做完自己的晚祷,

立陶宛最后的法院执达吏睡着了。

这就是当年的娱乐和争论

在那静悄悄的立陶宛乡村;

而外部的世界却正在血泊中游泳,

那位伟人,战神(指拿破仑,他于1798年在埃及作战;1799年在叙利亚的塔博尔山大败土耳其;1800年在马伦戈,1805年在乌尔姆大败奥军,同年在奥斯特利茨大败俄奥联军,并于1812年向俄国进军。)正统率万马千军、千尊大炮,驾御兵车的金鹰和银鹰(指拿破仑和波兰的联合。波兰的军徽是红底色上绣一只白色的鹰。),

从利比亚沙漠向阿尔卑斯山挺进,

雷电不绝地轰击金字塔和塔博尔、

马伦戈、乌尔姆、奥斯特利茨。

胜利和凯旋在他前前后后欢跃。

满载着骑士英名和伟绩的荣光

咆哮着从尼罗河长驱直入向北方,

直到涅曼河岸突然像被巉岩阻挡,

俄国军队把守立陶宛犹如铁壁矗立,

给俄国封锁了瘟疫一样可怕的消息。

可时而也有新闻传到了立陶宛,

像突然从天上掉下了一块石头;

不时有个缺腿断臂的乞食老人,

虽然接受了布施却依然不肯走,

用警觉的目光望一望前前后后。

假如院子里他看不见俄国士兵、

犹太帽子或者是红颜色的衣领,

他就说明他是谁:他是军团(指东布罗夫斯基指挥的波兰军团,该军团参加了几乎所有的拿破仑战争;1812年随拿破仑进军俄国。)战士,

把自己的一把老骨头带回故土,

他已无力保卫祖国。于是贵族一家

都来拥抱他,连仆役也不例外,

大家都呜咽哭泣,热泪横流!

他坐在桌旁,讲着比神话还奇的故事。

他讲到,东布罗夫斯基将军

怎样努力从意大利回到波兰,

怎样在伦巴第平原(在意大利北部,东布罗夫斯基就是在那里组建波兰军团。)召集国人,

克涅杰维奇(克涅杰维奇·卡尔·奥通(1762—1842)作为意大利前线兵团的先驱,把缴获的军旗交给指挥部。——原注)怎样从罗马神殿发令,

作为战胜者,把夺自恺撒后裔的

一百面用血染的军旗抛在法国人面前;

雅布沃诺夫斯基(雅布沃诺夫斯基·伏瓦迪斯瓦夫(1769—1802),东布罗夫斯基军团的将军,曾被派往圣多明各作战,在那里死于疟疾。)转战之地产胡椒和蔗糖,

那里的森林在永恒的春天里鲜花怒放;

波兰将军率领多瑙河军团(为同奥地利作战而在德国组建的波兰军团。)跟黑人打仗,

可对于祖国却只能是望断肝肠。

这老人的讲话在村子里秘密流传;

年轻人听了这话便突然离家出走,

他们神秘地偷偷越过森林和沼泽

被俄国人追急了就跳进涅曼河里,

潜水游到华沙公国的边界土地,

便能听到亲切的招呼:“战友,欢迎你!”

在离开之前,还要爬上石头小山,

隔着涅曼河冲俄国人高呼“再见!”

这样溜走的有戈雷斯基(安东尼·戈雷斯基(1787—1861),诗人,参加拿破仑战争和1831年的十一月起义。下文提到的其他姓氏也都确有其人。)、帕茨和

奥布霍维奇、皮奥特罗夫斯基,

奥布莱夫斯基、罗日茨基、雅诺维奇,

米耶热耶夫斯基兄弟、布罗霍茨基,

贝尔诺托纳奇兄弟、库普希奇、盖迪明

和其他许多人,我数也数不清;

他们离开了亲人和可爱的土地,

他们的家产都充公到沙皇的国库里。

偶尔有个募化修士来到立陶宛,

当他和当地的贵族结成了密友,

他就割破法衣掏出来一张报纸;

上面记载着军团战士的数目字,

还有军团的各位指挥官的姓氏,

以及每一次胜利或牺牲的记录。

多少年来他们的家庭、父母

才首次获悉儿子的生、死和光荣;

家中举哀,却不敢说悼念的是谁,

附近邻居也只能对此事胡乱猜测,

只有这种农家的报纸才会传出

贵族的静静的悲哀或静静的欢乐。

罗巴克兴许也是神秘的募化人:

他常常独自长久地和法官谈心;

谈话之后便有消息在邻近传流。

伯尔纳修士的态度把真相泄露,

他常不戴头巾,身居修院也不久。

在他的右耳上方,略略高于额角,

有块手心宽的瘢痕皮已被削落,

下巴上有处新伤是枪挑或弹穿;

读弥撒书决不会留下如此纪念。

不仅是这些伤痕和严峻的眼神,

连他的动作和声音也像个军人。

做弥撒时,当他高高举起双臂

从祭坛转向民众说“主与你们同在”,

他总是猛地一转而且动作机敏,

就像听到了长官“向后转”的口令,

他在人前念祷文时所用的声调

就如同军官在连队面前作报告;

伺候他做弥撒的侍役看在眼里。

而且罗巴克对政治事务的精通

超过对圣徒列传,当他外出化缘,

经常爱在县城里徘徊流连忘返;

他关心的事很多;不时收到来函,

他决不当着生人的面拆看信件,

他派遣信使,去哪里,干什么事情

从不公开说明;他常在夜静更深

溜进贵族庄园,跟贵族耳语一阵;

他的足迹踏遍邻近所有的乡村,

在酒馆里常同乡下人促膝谈心,

所谈的常常是有关外国的新闻。

此刻他又来把熟睡的法官唤醒,

一定又是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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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竞界传奇级选手白苍云因为遭遇意外,跨越大洋回到国内。偶然中一脚踏入了绝地求生这场全新的竞技风暴当中……面对无数顶级选手的挑战,他用一把98K坦然面对!你要和我刚枪?你要跟我比谁更苟?你要破解我的战术?可以,不过你们都要做好一败涂地的准备。因为我,是传奇鹰王!吃鸡,便是潜藏在我骨子里的野性本能;请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试看一代鹰王,如何叱咤风云,登顶世界FPS之巅!
  • 解迷显智成悲十明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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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许我一个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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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了那么久那么远才终于走到你的身边终于你不再冷漠终于你眼中有我也许今生我们注定无缘你说:“你的幸福就是远离我。”我说:“如果这样你也可以幸福,那我就离开,然后按你说的那样幸福。”于是,今生我注定为爱追逐于是,今生你注定为爱沉沦来生,请你一定要许我一个来生来生,让我在你身边幸福
  • 大周王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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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是学霸,现在是考古研究所的青年骨干,姜沁园智商超高,但是,却从不知“情爱”的滋味。直到她意外得到一面青铜镜,通过青铜镜可以与两千多年前的玄姜沟通,才知道了自己为何会这么奇葩。那么,玄姜又是谁?她也不过是西周末年的一个小小世家女,却撩了三位美男:一个乱世王者、一个开国霸者,还有一个敢于和王者较真儿的“二王”。王者说:“玄姜,失了你,得了天下,又如何?!”霸者说:“玄姜,我愿为你问鼎天下!” 本书宗旨,六个字:?“甜到齁、虐到死!”? (??ω`?)
  • 回家的燕子

    回家的燕子

    21世纪已越过第一个10年。21世纪是科学的世纪,21世纪是希望的世纪。亲爱的孩子,你做好迎接新挑战的准备了吗?稀里糊涂闯进21世纪可不行,没有科学知识,你可别想在21世纪站住脚。科学知识不是药片,要用的时候,不能像吃药一样咕噜噜喝一杯水吞下去就解决问题了。科学知识要从小慢慢学,才学得多、学得好。谁想用懒人吃药片的办法,一口就把所有的科学知识通通吞进肚子里,那可办不到!课本里有许多科学知识。可是叫你天天啃干巴巴的课本,背着又大又重的书包,从早到晚啃得头昏脑涨也不行呀!丢掉大书包,从刘兴诗编著的《回家的燕子》里学科学知识吧!
  • 凶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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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了我孩子的女人尖叫着消失在午夜的街道。原因是那口古井之中的秘密。焦急的寻找之中,回头一看,原来她已经躺在我的床上。对着我挑逗的说道:“来嘛....”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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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拥有信心,所有的事情才有可能成功。缺乏信心,即便是最微小的挑战,都会显得无法逾越,难以克服。本书收录的百则经典哲理美文,其内容涉及人生的方方面面,它们有的睿智凝练,让心灵为之震撼;有的灵气十足,宛如一线罅隙中奔涌而出的清泉,悄然渗入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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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人心就是江湖,变幻无常。从游戏到穿越,从里面寻找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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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课外第一本书——震撼心灵阅读之旅经典文库,《阅读文库》编委会编。通过各种形式的故事和语言,讲述我们在成长中需要的知识。
  • 穿越之不负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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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段1“你有没有对我,哪怕有一瞬间的心动”“我这个人,也许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片段1“瑶儿,我们中午可以在一起了”“你是谁啊,”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可是,我快忘记他了,很久很久的事了,苏瑶瑶,不管历经多久,我都不会把你忘记,就算你忘记我了,我也会让你重新爱上我,沧海桑田,我都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