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爽，好一个凉天。在一处小镇之上，有一座小竹楼的茶楼。
外面的秋风吼吼直响，仿佛似厉鬼。但座楼之上的那些茶客依然谈笑自若，品着香茗。天南地北的人此刻仿佛都聚到了一块。
在一个四方桌上，围着四个人，都是饱经风霜的中年人，不过穿着打扮各异，靠着外面的是一个中年看起来有些微病的灰衣书生，还有一个锦衣肥头大耳的商客，还一个便是满脸髭发的粗汉穿着平常服饰，最后一人却是一身劲装的侠客，他的桌旁还有一把套着精致剑鞘的宝剑。
还有其他桌上有很多各色人物，江湖上的，市井中的，也有些老实巴交的农人。
那一桌上的那个脸色苍白微病的书生慢慢地低着头喝着茶，好像在沉思着什么，其实在那一桌上的每个人都在沉思，不过只是刹那，里面那个粗汉子似乎不太喜欢这种沉默。
粗汉子笑道：“你们就不要想什么人生哲理了，我们都来谈谈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如何，捡些开心的说。”
那肥头大耳的商客此刻将茶杯慢慢地端起来，不过似乎是因为人太胖端起茶杯的时候有些抖，差点将茶杯摔倒，他笑了起来就像一个弥勒佛，“方思铜，那你就先说说你这几年都在干些什么生意吧？”
中年劲装侠客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就像喝酒一般，只听他的声音雄浑，显见有些武功底子。在江湖中看得出也有一段时日，才看的这样豪爽。“郭大富，你爹娘真的没有把你的名字给你起错，现在家产万贯，一方富豪。”
那微病的中年书生此刻缓缓抬起头来，笑的有些勉强，有些艰涩，“陈步云，你现在也不错，绝不在郭兄之下，闽浙一带可谓是家喻户晓。只是我，在我们四人当中属于最差劲的了，这么多年来就考了一个穷秀才。”
方思铜满脸上的胡须都笑开了，道：“我说你就是不开窍，这么多的朋友里头就只有你还走那个旧道。像我多好，杀杀猪，宰宰羊生活过的多自在。家里多添了几个孩儿，同样过的开开心心的，有啥不好。我家里那些书都让我家里头的那老婆烧火去了，孩子们我也不想让他们看的太多。只要认认字就好，何必要去苦读，头都磨痛了。”
郭大富笑道：“虽然现在方思铜现在看起来没有以前斯文，但是生活过的很好，很开心，我觉得做人就需要像他那样，凡事都需要想得开，七十二行，行行有钱赚嘛。”
陈步云微笑道：“现在我们郭大富满脑子里面就只有钱，话里话外都是钱，钱似乎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钱了。”
郭大富轻轻咂了一口清茶，笑道：“我以前读书之时总以为铜钱有铜臭，不可以去拿的。哪知道后来我不学什么孔孟之道，才知道生活在世上这钱的奇妙用处。如果没有钱，怎么去做事，没有钱就不能住进大宅子，没钱就不可以吃大鱼大肉，而且如果想去飘香院那绝无可能了。所以钱，现在在我眼里就是我的生命。”
陈步云微笑着向那中年书生道：“吕乘，你现在都已近中年，成家了么？”
吕乘苦笑道：“陈兄怎么问这个问题，不过你问的正巧，这却是我心中的痛楚，我现在都已中年仍未找到合适的人。”
郭大富笑道：“吕兄弟何不抛弃孔孟，自力更生，并不是我们生下来读过书就一定要取得什么功名。”
吕乘苦笑道：“我在过去十多年中都已坚持了下来，现在叫我放下已是万万不能了。”
方思铜哈哈笑道：“书呆子，书呆子，以前我被人叫成书呆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今天看见你，我才知道他们都没有叫错，为什么要那样子的死板，就不可以自己选择一条路去走？”
陈步云微笑道：“方兄，你说的话实在很有道理，但吕兄也没有错，他正是选择自己的路走下去，哪怕他饱受挫折，但他却始终坚持下去了。”
郭大富笑道：“可是人要学会变通，一个不行就换一个，那样就算很累但如果机会来了，天上真的会掉下金子来的。”
说着他四人齐齐一笑。
陈步云道：“郭大富就是每一句话里都要提到钱，不然会要他的命，他不说出来就不痛快。”
方思铜笑道：“我名字叫思铜，但我却没有整天想着铜钱。杀猪宰羊挣些钱能够持家就行，我真想不明白他要那么的银子来干什么。”
陈步云斜睨了郭大富一眼道：“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郭大富此刻又眯上眼，喝了口茶，而大家似乎都在等他发话，却是半晌他都未出声，突然他笑道：“大家说这钱是越多越好，还是越少越好呢？”
在座的那三人都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又笑道：“你们都不开口，想必都还是认为钱还是多的好吧，钱的用处可大可小，我在前面已经说了。有些时候钱也能救人的性命，也可以结束人命。”
吕乘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水，似乎呛着了，吐到了地上。那病蔫之态就更显著，他苦笑道：“我们读书人如果不考取功名的确便是一无是处了。”
陈步云摇摇头道：“你这话我却不大赞成，你们可还记得我们当初一起会考时的秦臻？”
方思铜抢着道：“秦臻，秦大侠，你可说的是闻名天下的他？”
吕乘笑道：“秦大侠的确不是一个凡人，虽几试不中，后来干脆步入江湖，成为人人敬仰的武仙。”
陈步云倒满茶又喝了一杯道：“吕兄都知道他的名字，足可以见秦大侠事迹多么的不凡，一身入仙的武功让人永远也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况且秦大侠侠肝义胆，深受百姓爱戴，武林中无不对他敬仰有佳。”
坐在楼上另一个桌上的一群鹑衣百结的乞丐，此刻中有一个人占了起来道：“秦大侠为武林除恶，为了我们做了多少好事，我们怎么不记得他呢，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那些丐帮弟子异口同声地道：“秦大侠一身正气，武林人人敬仰。”
那陈步云看见了那个丐帮的弟子，看见他身上有着五个袋子，知他在丐帮地位不低。便从座上站了起来笑道：“兄台说的不错，秦大侠实在是我们武林之福，不过我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也没再听到他的消息，小弟素闻丐帮消息灵通，不知知不知道秦大侠现在侠踪何处？”
那个丐帮弟子听了他的话后，低下头叹了口气道：“秦大侠武功独步天下，不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剑魔邀他一战，那次谁也不知道结果是怎样，不过过了一段时日剑魔宣布自己败在秦大侠手下。但虽是这样，在那次比试中，秦大侠就没有从那片紫竹林中出来，武林中似乎就没有出现过秦大侠的踪迹。”
此刻座中一个桌上的头巾包着头，像是一个西域人的商客此刻站了出来道：“我虽不知道什么中原的武林，但是我曾在去依莎王国的的途上见到过一个称为秦臻的豪侠。此人不贪财富，拾金不昧。那次我在从上中也只是看到他的一面，不过此人的行为早已落在我心头，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你们在说的秦大侠。”
陈步云笑道：“兄台见到的此人长相和穿着如何？”
那西域商客笑道：“要说长相，实在是英伟不凡，穿着一身白袍，手中还拿着一把很不俗的折扇。”
那丐帮汉子伸手一指，盘算道：“风度翩翩，一身素袍，一把很奇怪的折扇，这就应该是他了，他便是秦大侠，我们武林中真正可以称为侠的大侠。”
……
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为往事，秦臻的传说虽然已过了好多年依然在人们心中留存，这段佳话也只有茶客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时或谈起，不过武林中这个人似乎早已不在，或者根本就没有这个人，那么为什么好多的人都对他的事迹耳熟能详呢？
如今夏风正盛，物是人非，就是当年那个失意的时节。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眼下菊花漫野，空寂的山谷中弥漫着一股清幽袭鼻的花香。整个幽谷十分的寂静，惟有耳畔的风声呼呼清响。
风中，花香中，却有一个青布衣着身的秀才独立在这缠绵的微风中。这秀才年轻尚轻，约莫十八多岁年纪。微风拂袖，他身上的衣服随着微风上下飘举。风动草动花动，天上的云在动，小溪的流水在动……但他的心已不能够动。目光直射在不远处的那连亘的云雾缭绕的山峦上，活像一个活尸，不动不闻，无思。这首诗是劝人珍惜少年韶华，可是对着此情此情，却是截然相反。
这位年轻的秀才叫秦臻，自幼随着父母幽居在这出空谷中。对于外面世界真的所知甚少，况父亲也只教他些尊师重道，却未告诉他多少的世故人情。他的母亲又对这个独子百般疼爱，使他养成了一种无法接受世间那种复杂的关系带来的困扰的性情。慈母之言，严父教化，是想他长大之后出人头地，考取功名，不为什么光宗耀祖，只求个安乐一生。
两次出谷，本来是他一生中最为开心的时候，但也是他最不开心的时候。第一次虽然得到一个秀才，但回到谷中，却发现自己父母已经归天，留下了一封绝笔，是让他要专心学习，自食其力，一定要去考取一个功名以慰九泉下父母之灵。安置好父母的遗体后，每日发奋苦读，虽无父母管束与呵护。但他发奋图强，每日读至三更然后睡一阵后做了饭便又开始苦读。一天一餐，绝无多的闲暇可以休息。
第二次出谷，本来是满怀信心，想自己这次胜券在握，肯定能有所作为。今天，就在今天从外归来，却使他伤透了心，他一看皇榜，竟无他的姓名。（后世有人说有他的姓名，只是他要强，对前十只看得很仔细，后面却未看得多少。）自己在众人中抬不起头，心中羞愧，落荒而逃进幽谷。他的《风兰石涧辞》本来是文章优美，意境高远，怎奈科考中本来就不是那么光明，给评的较差，故而金榜之上没有其姓名。
此番回到深谷中，站在那满山一片金黄的小山坡上目断四垂，心中万般凄苦，悲不甚言，却无人可以与之倾述。此刻之景却有些想杜甫诗中的那一句“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一般，他心中是愁雾弥漫。
秦臻在第一次即十六岁归来的时候送走了奄奄一息的双亲，现在空空的大屋中只剩下那些由他父母自己刻上的灵位。想到父母慈眉善目，关心备至的样子，他的眼中渐渐就有了愁意，一时间转而又变成了泪，在眼眶中来回翻转，却还未掉落。眼睛朦胧一片，见眼前青衣移动，一位妙龄少妇向他叫道：“臻儿，我的孩子，你不要那么伤心啊。”秦臻转眼一看，正是自己的生母，面目姣好，算是少见的美人，只有这么漂亮的母亲才能生出秦臻这么一个英俊的孩子。秦臻正想扑入母亲的怀中好好的痛哭一场，不料却是扑了场空，将一株菊花折断，失魂地叫道：“娘，你在哪，你在哪啊？”说着又四下环望，却没有半点母亲的影子。一忽儿，又见眼见一位青布衣着身，手持宝剑的中年男子在前面舞剑，此刻见到秦臻便笑道：“你又调皮了，还不回去写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说着就拿着近旁的剑鞘来打自己，秦臻急急地向后退，恍惚过来才知是菊花的枝干打到了自己的身上，所见的舞剑中年男子正是他的父亲。这下才知是虚幻。心中又想到了《诗经》中的一句：“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心中这样想着，不觉中抬起双脚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居室。屋子不是很大，但却能容得下几个人。屋子分为三间，一是正厅，两个厢房卧室。一个是父母居室，一个是他自己的。
眼见夕阳正浓，一阵轻风吹来，菊香弥漫而浓郁。秦臻饭也不做，木头般的躺在床上。时值夏季，他只呆呆的躺在床上看着窗户外那圆形的天空。夏风在这谷中却没有丝毫的热意，反而来的极为凉爽，清香。
很快就到半夜，皓月当空，漫天星星。对于失落的秦臻来讲，这种景并非是他的。虽在床上躺了那么久，却左右也睡不着，他想到过酒，李白诗中“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如果酒真是想他说的那么好，他多想去尝尝。宽衣而起，学学古人怡情而遣愁。在离屋子不远处的一处小溪旁，一块岩石上面坐下，看着那缓缓流去的溪水，心中充满了惆怅。四下静的可怕，月光凄冷，不远山头上几棵树上几个暮鸦粗声鸣叫着。这种景却有些像当年失意的张继，枫桥夜泊般，不过这里没有寺庙没有枫桥，也没有渔火。
忽地他起身拾起一块小石子，便在对面断崖上刻了起来，一忽儿便又回到自己那块岩石上，口中长叹了阵，那阵叹息真的是语音袅绕，悲意纵深，似百虫哀鸣，犹哀啼莫名鸟。然后他便在那迷离的月光下看着那首诗。
却不知此山幽静，却是许多高人寻访之所。一位白衣仙子在不远处的空中展目一望，道：“此山清幽，极富灵气，远避凡世，真乃修身养性的好处所。”于是不经意间便在离秦臻不远处的树旁落下。怎见得：一身素衣，胜似洁雪，脚下丝履，轻盈盈落在如十指般大小的树枝上。长发披在身后，和着白衣，显得十分乌黑。脸上若着着一层凝霜，白里微红。弯弯柳叶眉，模样好生漂亮。朱唇淡淡，纤纤柔荑，清新脱俗。苦修千年事，不过空梦转瞬。
看到那坐在石上的秦臻，不禁心中一愣，就欲转身而去。而那个人却似一个活雕塑般，动也不动，也未曾见到整洁。于是在空中仔细观望了真，见此人青布衣，发冠整洁，生得俊美异常，不过在他眼角中却含着一股不能解开的愁绪。心中微微一动，凡心不灭，心中暗叫不好，便又欲离去。暗自又想：“他为什么看着那个断崖做什么？”于是循着月光，定睛瞧去，却是刻着一首题名《暗月》的小诗：西月东出日边红，山色恬恬远近空。十年踏破生死梦，满眼沧海月华中。
这位白衣仙子修道已逾千年，一看之下便知其意大半。不知为何感到这少年心中的凄苦，自己心中一酸，为了这不识的少年难过起来。千年修道，她从未有过任何的喜乐，这次是第一次难过，几千年的难过。本来就欲一走了之，不再多想。但又见那少年却还是未发现身后的自己，就像那山中草木般，动也不动。心中不免为他担心，心头道：“难道他伤心欲绝，竟已归去，怎么这样久都未见他有任何的动作？”心中盘算了会。
转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位慈祥的老婆婆，拄着一条木拐杖。向秦臻这便走过来，就像一个赶夜路的人一般。秦臻却没有发觉到有人到了他的身后，突然听到一个慈祥的声音道：“小兄弟，这大晚了，怎么还不回去，跑到这荒山野外做什么？”秦臻不答话，目光呆滞，死死地盯着那个题着诗的断崖。仙子见他没有反应，便又大声地道：“小伙子啊，外面的才狼虎豹可多了，你就不怕成了他们口里的食物么？”秦臻还是那样，似乎没有听到，也没有看见她。秦臻此刻心中郁结了太多了愁绪，心魂早已飞向九霄。
仙子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走到秦臻身旁坐下。良久，她才道：“人生苦乐，本自常事，何苦执着现下？”秦臻此刻才苦笑道：“万丈红尘，竟容不下我这书生。”她又道：“红尘苦乐遍尝，方始为乐，若是太过顺意，乐趣就会少得许多。”秦臻这时才发觉自己身旁多了一个人，而且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便慌忙地道：“老婆婆，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迷了路？”
老婆婆笑道：“我天下四海都是家，怎么会迷路呢？”
秦臻道：“一看老婆婆就是别人说的江湖里的人物，说不定还是高人呢？原来一下就能解开我的心结。”
老婆婆又笑道：“年少能有几时？去无多日，何苦执着于一处，你何不考虑尝试下别的路途？”
秦臻笑道：“婆婆说的有些道理，可是向我们这种人不去读书又能干些什么呢？”
老婆婆又笑了，月光下笑容和蔼可亲，“人生在世，若是事事都不能活的自己的话，那么这一生又有什么意义。什么事，只要你肯用心，自然会铁杵成针的。”
秦臻笑道：“老婆婆活了这大半生，果然将世事看的十分透彻。”
仙子却私下偷笑道：“难得他这么糊涂，我并不是很老，如果要说样貌也算得年轻，不过按人世中来讲，我这千年岁数的确已经够老了。”佯装有些生气地道：“我不觉得我有多老，难道你是在咒我早死么？”转身就欲离去。
秦臻陪笑道：“对不起，小辈也是一时疏忽，竟冲撞了你……”正想说“老”，想到她不愿别人说她老，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又见她越走越远，便赶了上去，将她拉了回来。感觉到她的肌肤光滑，却不似一个老人的手，心头暗想：“书中说，女子与小人难养，而这女子最怪。总不喜欢别人说她老，而且一定会保养的很好，所以有些老人还是没有脱去少女之态。”便道：“今天幸亏有你为我解开了心中的谜团，能留下来一会再提点一下小辈么？”
拉到岩石旁，又吹了吹岩石上的灰尘，又道：“老婆婆，你如果能将我心中的困苦一股儿的理透，就是让我一辈子供奉你，我也绝没有怨言。”仙子见他如此热忱温存，又这般有礼，视自己为亲人一样，心中又是一动，眼圈一红，和他差不多，也欲掉下泪来。
秦臻道：“这个世上我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我能留恋的东西了，然而我就这么平凡的死去，怎么对得住我的父母？”
那老婆婆问：“你的父母呢？”
秦臻听到此处，禁不住想到自己死去的双亲，也不顾什么就像一个孩子般的扑进老婆婆的怀中痛哭。仙子虽知男女有别，而在他眼中却将自己认为是长辈，又见他实在是心中感伤，一个不忍心就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哭个够。却是从他生来第一次与男子这样的接近，更不说有这么的泪滴滴在她的胸前。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已到了寅时，秦臻才哭尽了心中的苦痛。
秦臻道：“都怪我，为什么要出去，回来的时候就见他们重病在床，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们就那么双双的离我而去了。”
仙子抚摸着他的发丝道：“这不关你的事，可能是天意吧，只是你接下来却需要自己生活下去，实在是不太容易。”
接着她又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秦臻道：“我父母本事江湖侠客，父亲别人都成为‘一指大侠’，母亲在江湖中称为‘飞步仙子’。但他们却从未教我任何的武功，父亲只是教导我要好好的读书，将来做一个有着大学问的人。”
老婆婆又道：“你的父母其实也是用心良苦，不想让你涉足江湖中的是是非非。”
秦臻道：“小辈也是这样认为。但如今怎样，金榜之上没有我的姓名，在心中我实在是有些感到愧疚于父母这么多年的教养。”
老婆婆道：“你也无须自责，你既然已尽了全力。相信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就算是落榜又怎样，你问心无愧才是啊。”
秦臻点点头道：“老婆婆说的对，我今生是无悔，但是我总觉得我这样苦读，最终还是毫无作用，人生在世，总不能辜负了这一程吧？”
仙子一听他话中含着修道的要旨，心中一震，心头道：“他能讲出这番话，日后定不是一个平凡之人。”
当下再无语言，她抬头一看明月，已知时候不早，便向秦臻道：“好孩子，快回去睡吧。”
秦臻看了看四周，便道：“我真糊涂，这么晚了，老婆婆你一定累了吧？”
那老婆婆打道：“我没有什么事，倒是你，我看你现在体子单薄，应该早些回去休息才是。”此刻秦臻却已站起，苦笑道：“我倒没有什么，数十年来，我生病已成习惯，不打紧的。”当即来扶起她，向着木屋方向走去。仙子当时一眼便看出来秦臻已经有病，然而见到他依然这样的关心别人，不知是何种的情感，心下一片感伤。直到屋子中来，见屋中祥气氤氲，旁人却是见不到的，却逃不过她的法眼。暗暗地为秦臻感到高兴，究竟是何种的高兴，一时在她的心中实在是难以分辨。
秦臻将老婆婆安置在父母的那间厢房中，虽是几年未住，但秦臻感怀父母，时时清扫，有些盼望父母能复生一样，到时候便能有个干净的地方可以居住。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常理。
他为那老婆婆倒茶，添被的，过了会才出去。但走到门口的时候步子越来越沉，竟缓缓地晕倒过去。现在失了一个“不倒翁”仙法，将他身子定住。便扶着他出去，将他放到他的卧室。看到他此刻闭目不言，心底生出一股难言情愫，霎时间掉下几滴清泪落在了秦臻的面上，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了怎样去流泪。
秦臻的话中饱含着人世间的七情六欲，牵牵绊绊，他一片真实的感情，简直能感天动地，只是知晓的人没有几个罢了。他此刻虽然在病中睡去，实在是够福气的，但是眉间的愁绪却是怎样也挥之不去，起伏连绵。他的话深深地撼动了她，撼动了一个冰封了千年的心！
她将他放到床上，双手食指在他的太阳穴上一指，便又走了出去。来到大厅，看见了秦臻父母的灵位，灵位中放出异光，两个灵位上七彩的两个大字“侠”、“义”。
她顿时心绪起伏，叹道：“这想来就是他应该走的路了。”匆匆一指秦臻床头，放下一方素笺，便飘然而去。
寂静的夜，竟是那么的漫长。
夜虫渐渐地安静了起来，阳光灿烂，一个好天。菊花烂漫，这个空谷中弥漫了一股清幽的花香，黄沉沉一片似云似雾。一阵凉爽的幽谷之风吹过，正好吹落了放在秦臻身旁的那张素笺，秦臻此刻也才悠悠的转醒。当下揉了揉眼，看了看从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全身无此舒畅。他却不知在他昏迷的时候，仙子已经将他身体中的病根除尽。想到昨晚的那番谈话，便又急欲见到那个慈祥的老婆婆。见午时已过，心下大骂自己，慌忙到父母卧室，却是空无一人。暗想以为老婆婆出到外面去了，便又在谷中四下叫着老婆婆找人。可是一下午都已近黄昏，他还是没有再见到老婆婆。心中无比的失落，失魂落魄的往小屋中走去。
心下感言，昨晚那对话使他精神上减少了许多的痛苦，难道聚散真的是如此无常，人生就该充满苦痛么？回到小屋子，靠在大门边，看着那些飘飘散散的云霞，五彩缤纷。柔和的夕阳投到那些菊花上面，整个山谷太静了。“山静似太古，度日如小年”。山谷中的生活虽是与世无争，但是却失去了一些色彩，一些生气。
昨夕只是一梦！秦臻这样想着，暗暗地发笑，人生怎会有如此的好事降临在他的身上？他这样的想着，便越发想笑。
呆呆的回来卧室的时候，脸上还充满着一股无奈的笑容。
直到他看到那张素笺，和素笺上的内容，才是他清醒过来。
上面写着娟秀的几行小字，臻：你为了完成父母夙愿，不惜日夜不休的苦读。然而苦苦追求，却无结果。而生命于世，不可白走一次。能做到逍遥自由，一生无悔才是正途。汝之父母，本不欲你走入江湖。然后你本生来自江湖，故而只有回到江湖，快意恩仇，行侠人间，方能让你自己活的无怨无悔。听我一句话，宁做百夫长，胜过一书生。从今你可寻访名师，仔细习武，日后江湖之中，你必能为众人作福不少。你我如果有缘，自然会再见。依祁留书。
此刻他才知晓那老婆婆的真名，而那句“宁做百夫长，胜过一书生”，与父母的期望实在相违。当下便跪倒在父母灵堂前，哭着道：“爹，娘，孩子实在不孝，未能按着你们的期望去做。现在蒙的前辈指点，要辜负了你们这么多年的教导，实在是大逆不道。然而孩儿不愿自落于人，在人世一场，不可白活。愿你们地下有知，原来孩儿。”说着泪如涌泉，哗啦啦掉落在地上。
泪水掉下，落在他所跪着的土中，那里土皮竟然慢慢地犯裂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