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到林家,秋兰将日籍洋伞厂的工作给辞了,而究其原因竟是遭到了小人的陷害。还记得前几年和秋兰同在蜡烛厂工作的女工阿英吗,秋兰凭着她娴熟的技艺和敢于吃苦的表现很快地一步步晋升为品检主管,而谁都没料到这却引起了还在普工阶层原地踏步的阿英深深的妒忌。
在某个即将出货的下午,秋兰和往常一样抽查了所要出货的成品阳伞,确认合格无误后便在每箱成品的外箱上贴上检阅合格的标签,这些成品伞接着由工人分批运送至出货仓。
机器的轰鸣声戛然而止,休息时间一到车间里的工人们纷纷走出车间,秋兰也随着不断而出的人群离去。
车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在高大的箱子后面阿英诡异地探出头来,在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阿英独自一人搬来了一箱箱箱子堆在合格品上,她撕下了原有合格品的合格标示贴在自己搬来的箱子上又忙着将这些失去认证的箱子一一搬离,阿英不时回头张望生怕这个“偷梁换柱”之伎被人发现。
和秋兰一样,徐丽霞也一样是个品检员只是等级略低秋兰一筹,徐丽霞本想进车间拿回遗落在流水线下的水壶,却没想到在墙根下全程目睹了阿英这个既损个人又损群体利益的动作。徐丽霞没有声张,阿英原以为她的动作天衣无缝,完事后还不断地拍着自己的胸膛。
工作时间一到,工人们迅速地回归工作岗位,成品箱被一一搬上了货车准备出货,远远地,课长陪同日籍主管等一群人正向他们走来,从这一行人的谈话中隐约可以了解这是一个前来洽谈订单的客户,在日系主管的吩咐下课长用小刀划开了一箱成品伞而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堆伞骨这不禁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课长再打开第二箱而这箱子却装着半成品,就连伞柄都是缺的。
包括秋兰在内的所有包装组成员接二连三地被传唤到办公室问话,他们被扣了三天的工资还被要求写书面检讨,尤其是秋兰更被降级为普工。阿英暗自窃喜以为这下子能够好好的教训秋兰一把而殊不知厂区里的明查暗访工作已经悄悄展开。
所有遭受冤枉处罚的工人出了门皆对这个致使他们蒙受损失的人破口大骂,尤其是中年妇女们更是连祖宗十八代都不放过。秋兰站在偌大的工厂的草地上心有余悸,她依旧还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徐丽霞站在秋兰身后的远处,她有话想要对秋兰说又见阿英一副傲慢的神态自秋兰身旁擦身而过,丽霞果断地向秋兰跑去向其一阵耳语。
……
“这是真的吗?!”秋兰道。
“除非我看走眼了,要不然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秋兰对她所听到的话感到不可思议更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你放心,刚才课长和主管私下问我的时候我已经将事情全部都告诉他们了,相信很快他们就会还给你一个清白和公道的。”丽霞道。
或许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秋兰一气之下便向工厂写了辞职信。
在某个小雨纷飞的日子,阿英被带上了警车,虽然伞厂方面事后也提出复职和补偿挽留,可是秋兰最终还是清白地离开了日籍洋伞厂。
满江婶早已不摆摊多年了,她对秋兰这个辞职的动作大为恼火,秋兰算是辞职回家来了,可是一想到日后生活的费用以及孩子的开销满江婶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把秋兰推出家门并在门前用四肢摆出一个“大”字,她要秋兰回厂把工作要回来否则就别想进门,玉婷和伟强姐弟俩站在门槛边哭着喊这阿嬷,不要赶我妈妈。
“你这个慵懒的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打算好了你早就预谋好不想干了是不是?!你想窝在家里当少奶奶好让你丈夫养你是不是?!你又不拿镜子照照,你是什么八字,你有那种命吗?!”
周遭邻里一个接一个赶来,文芳出门将秋兰带进大厅,她双手插在腰间表示要是谁敢欺负秋兰她就跟谁拼了。
满江婶自知不是蔡文芳的对手于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两个孩子的身上。
“哭什么,你妈人不是还活得好好的!玉婷,你这个死丫头,你再哭看看,再哭我就把你的嘴巴缝起来!”满江婶匆匆进入卧室拿出绣花针在玉婷面前比划着。
“再哭,我就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生怕吓着孩子,秋兰踱步领走玉婷和伟强,她甚至向满江婶当面下跪。
“阿母,不是我不想工作,我只是想换个工作环境,再说在厂里工作的时间很紧凑根本没有伸缩的时间可言,请你给我两天时间我保证会找到工作去挣钱。”
耀成回来的时候满江婶自然将矛头对准了耀成。
“你看你都娶了什么样的老婆了,好端端的她竟然把工作给辞了,这种事情她不应该先告诉我一声吗,她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想都没想说都没说,这么随便?!我要被她气死了!不就是个误会吗,那个阿英都被抓去关了,厂子也向你赔不是了那你还想怎样?!
心酸的秋兰心底纵有千百句话却一句也搭不上来,她掉头往外走。
“你想要干什么,又要回娘家是吗,你不要动不动就往娘家跑,我阿母说得对,我说你眼中还有她这个长辈,说了你几句你就不高兴了?”耀成道。
“大哥,大嫂她……”
“好了,由我来说一句!秋兰,你向我妈赔不是这事就算到此结束,以后大家都不许再提这件事了,这样总行了吧?!”耀成打断文芳的话道。
秋兰泣不成声,僵持不下最终还是深深地低头向满江婶说抱歉,满江婶哼的一声甩头就走了。
林家为此事鸡犬不宁而对于杏美姑家来说他们却无心看别人家的热闹,因为阿勇和他的孙子黄凯都“丢了”。杏美姑的脚伤还没痊愈,拄着拐杖的她在屋子里干着急,黄大志和刘红霞来到黄凯的幼儿园,放学后的校园早已大门紧闭,他们俩在大街小巷里穿梭逢人便问有没有看见他们这一老一小的祖孙俩,黄大志夫妻俩沿着大街找去,然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就在这条大街分支的一条小巷子口,阿勇和黄凯就在里面的一家肉圆(漳州漳浦小吃)店里。
“阿公(闽南语,即中文‘爷爷’之意),你什么时候要回台湾呢,是叫台湾吗?”
“是啊,阿凯,再过两天阿公就要回去了,你要好好听你爸爸妈妈还有阿嬷(闽南语,即中文‘奶奶’之意)的话知道吗?”
“我知道,但是,阿公,你回去之后要多久才还会回来看我们呢?”
面对黄凯这一问阿勇也觉得失落,他心底想着,是啊,我究竟是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呢,这次是借由大趋势(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台湾当局压力开放老兵回大陆探亲)回来探亲下次还会以什么样的理由回来呢。
祖孙俩一人一大碗肉圆扁食上桌,闻着这个儿时熟悉的味道阿勇早已红了眼眶,他不断地舀着汤,心久久不能平静。
“阿公,我们今天中午吃这个,晚上去吃卤面(漳州小吃)怎么样?这几天直到你回台湾我们都不要回家吃饭好不好?还有好多好吃的我们都还没吃呢,像猫仔粥(漳州诏安小吃)、五香卷(漳州龙海小吃)、牡蛎煎、肉燥面……”黄凯一边掐着指头算一边说。
“阿凯,你说阿公是好人还是坏人?”
黄凯对阿勇的这一问感到莫名其妙,他挠了挠头沉默片刻点点头道:“阿公是好人啊。”
“好的,阿凯,阿公希望将来你长大以后不要误会阿公,要知道阿公也是迫不得已的。”
黄凯不知道阿公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埋下头继续吃他的肉圆扁食。
黄凯由阿勇带着一路上买了许多心爱的玩具,黄凯拿着爱不释手的水枪一进门就把杏美姑的脸打湿了。
“哎呀,你这个小妖,我现在是个半残废的人了你还拿那个欺负我是吗?”
“阿嬷,我们回来了。”
杏美姑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们祖孙俩平安回家了,为了知道他们祖孙俩这都到过什么地方她住着拐杖也跟着俩人进了里房。
三人前脚刚走黄大志和刘红霞接着后脚回来,刘红霞指着黄大志的额头大声叫喊要是我的儿子黄凯有什么三长两短看你爸怎么跟我交代!
“我说你小声一点,你冷静一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不见人影!我说你爸怎么这样,过几天就要回台湾了为什么好端端的不在家里面待着非要跑出去接什么孩子呢,他把我的黄凯带到哪儿去了,要是我的黄凯有什么差错我看他怎么赔我一个儿子!”
……
刘红霞像失去了理智一般大吼大叫,身在里屋的黄凯阿勇和杏美姑闻声纷纷走了出来,杏美姑知道刘红霞这么一生气肯定又没有什么好话,她拦住阿勇不让他过去然而阿勇却也字字句句都听得一清二楚。刘红霞依旧不依不饶转而在黄大志面前斥责婆婆。
“你妈也是,那双腿到现在还不好,整天拄着拐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都快要被她那副摸样给气吐血了!”
黄凯从门边探出头来刘红霞见状立马上前。
“黄凯,你去哪里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在见到黄凯的同时刘红霞也终于撞见了阿勇。气氛霎时凝固了,黄大志连忙打圆场。
“爸,黄凯,你们回来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呃,对……对……回来就好……”杏美姑也连连说是。
阿勇的神色变得有些落寞,杏美姑连连给予刘红霞眼神暗示而刘红霞却只当没有看见领着黄凯就走了。
据说事后黄大志和杏美姑都有私下做刘红霞的工作,而刘红霞也是很不情愿地向阿勇说了一声对不起。这件事情表面看似走向平息而杏美姑的内心却很在意,她把自己反锁在屋里自暴自弃,她痛恨自己这双不争气的双腿,黄大志和阿勇不停地敲门而杏美姑始终不肯出来,杏美姑泪流满面自责还不如死了算了,杏美姑的视线投向了柜子上的那把黑色的剪刀。
有好事者将秋兰遭受满江婶驱赶一事传来传去传到秋兰的娘家里,秋兰的母亲带着长女秋英趁秋兰的父亲不备已经悄悄的急匆匆往林家赶,这次她打算和满江婶这个亲家母一决高下为女儿秋兰要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