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胤舒见刑莲湖一直默然不语,遂问道:“云楼,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声音不高亦不匆忙,甚至仿佛朋友之间闲谈般,只是随和地那么一问。
可以刑莲湖对胤舒的了解,胤舒怒到一定程度心中有了决断之时,反而犹为平静。
他恭谨地道:“殿下,微臣以为,可令锦衣卫如实呈报陛下。”
只见胤舒点点头,淡淡地对那锦衣卫道:“听见没有?”
“小的明白,小的告退。”
胤舒待锦衣卫退下之后,才不着痕迹地看了刑莲湖一眼:“说说吧。”
西越国的来使,目前尽数已都在礼部的控制之下,而礼部皇帝都交给了太子。
倘若西越国的使者遭到暗杀或者莫名猝死,太子是难辞其咎的。
何况坊间的流言已经传开,说明西越国皇帝的阴谋知道的不仅赫连荼蘼一人,风声若是吹到昭煌帝的耳朵里,难免会让昭煌帝与胤舒之间父子离心。
那样的结果,对太子是很不利的。
这一点太子不会想不到。
刑莲湖目光炯炯:“殿下容禀,陛下不会因为利益背叛皇后娘娘的。退一万步讲,即便陛下卸磨杀驴,只打算除去镇北侯与世子,留下镇北侯夫人与已出嫁的清河郡主,以镇北侯夫人的气性与羸弱的身子,只怕经受不起打击,到时候若是酿成惨祸,娘娘一样会伤心欲绝。所以微臣认为,陛下不会的。”
胤舒闻言沉吟良久,抬眼一字一字地道:“可是孤不想冒险,半点都不行。”
刑莲湖光是想想也明白的,徜若皇帝真的顺水推舟,任凭李二老爷和西越人相互勾结之后除掉镇北侯父子,但凡李小仟有所察觉,太子与李小仟的兄妹之情也怕是走到尽头了。
更遑论赫连荼蘼还想霸占李小仟,虽然听起来极其荒谬,可到底并不确定,西越国是不是还有后招。
刑莲湖便肃穆地道:“殿下,依微臣愚见,不妨将这边的情况即刻秘密递给镇北侯,请镇北侯速回大都处理侯府家事,同时让世子带兵深入大漠,以逐虏之名保存实力以观后续。”
“嗯。”胤舒这才有所动容,“那守军交给谁来统领?”
“殿下有所不知,镇北侯的心腹副将贺湛,就是微臣的师兄,微臣敢以性命担保,此人忠诚可靠,绝不会起二心。”对贺湛的为人与能力,刑莲湖十分有把握。
前世李大仟便是将守关的兵权交托给贺湛,贺湛尽忠职守,没有分毫懈怠。
“此事交于你,你应该知道这有多重要!”胤舒言罢,只是看着刑莲湖,眸色深如寒潭,又幽如暗林星火。
刑莲湖郑重地道:“殿下放心,微臣绝不会泄漏半点秘密。”
一个时辰之后,刑莲歌带着十六名护卫从齐国公府出发,策马向西而去。
夜半,更深人静之时,距离百里状元府两条街的一所平民的宅子里头,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矫健身影翻墙而出,迅疾地奔向不远处的街角,一棵百年古树下,系着一匹黑色的骏马,马蹄作了消音处理。
那人解开缰绳,熟练地飞身上马,调转马头朝北城门疾驰而去。
这初春的夜里没有月亮,天幕上只有些许星星,大都的人们已经酣然入梦,可还是有人彻夜不眠。
锦衣卫指挥使陈明义从御书房出来,里头灯火依旧亮着,皇帝坐在龙椅上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言不发,大太监林增侍候在旁,亦是勾着脑袋不语。
“小林子,你怎么不说话?”皇帝醒过神来,像是百无聊赖地挥挥手,示意林增上前,“这事你怎么看?”
林增觑了眼皇帝,“哦哟”了一声陪笑道:“皇上,咱家懂个什么?咱家只知道侍候皇上!”
“叫你说你就说,你还有胆子抗旨了?”皇帝的脸冷了下来。
林增眼瞧着避不过,只好躬身道:“皇上,那咱家就说了,说得您不中意,还请皇上留着咱家的脑袋,咱家还想侍候皇上到老呢。”
皇帝特意转过脸来,上下打量了林增两眼:“你如今还不算老?”
说着,又身形笔直英姿勃发地神兜兜地转回头去。
林增眼角褶皱顿起,油滑地一笑:“皇上,您喊咱家小林子呢,咱家怎么敢老啊。”
皇帝嗤地道:“那以后喊你老林好了。”
“哎皇上,这老林也好啊,咱家从小林子起一直到老林子,都在皇上跟前侍候着,这是咱家的荣耀啊。”林增嘿嘿笑起来。
皇帝不屑一顾:“瞧你自得其乐的!嘴皮子那么溜,那就赶紧说点正经的吧。”
林增这才又躬身,低低地道:“皇上,殿下的行事更加地稳妥了。”
皇帝从牙齿缝里“嘶”地一声:“这老东西到底是谁的内侍?”
林增讪讪地笑了笑:“自然是皇上您的了,咱家誓死追随皇上。”
皇帝白了林增一眼,想了想道:“那就让陈明义寻个好一点的时辰动手,既然做戏就要认真点,做得逼真一些,精彩一些,让西越国皇帝雾里看花,这才有趣。”
说着,拿手指得得敲了两下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