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渐渐肃穆。
秦虞舟低垂下眼,低声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晋野背着光,面容模糊在黑暗中。
是暗示吗?秦虞舟想。
难以想象晋野如今是以什么表情来观赏她的沉默不语,了然,冷漠,或是……戏谑。
磅礴的灵气在体内涌动,秦虞舟脚下探出隐蔽的阵法,只待一个契机,便可封锁这方空间,然后让眼前这只话唠鬼悄无声息地沉眠。
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指尖亦聚起术法,掐了几个一招制敌的印,蓄势待发。
时间仿佛被静止。
突然间,晋野哈哈大笑两声:“怎么,吓到你了?”
见秦虞舟撇过头不说话,他似乎也觉得对个新死的人说憎恨活人的话有些不妥,连忙改口道:“秦姑娘别气,我不说就是了。”
见秦虞舟还是不理他,晋野搜肠刮肚地找词:“其实人间阳世和鬼域阴魄就如同共生莲一般,此方死彼方也不活长久,鬼域众人倒也并非全都憎恨活人。”
“我方才开了个玩笑,望姑娘见谅。”
不知怎的,晋野感觉背后一凉,过了许久那股凉意才褪去。
错觉吗?
“秦姑娘进去吧,里面自会有人引导你。”
不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晋野热情地把秦虞舟往里推。
秦虞舟看着这座阴气十足的黑岩宫殿,腿上不迈一步。
这里阴气如此浓厚,进去怕是不成了。
要不,还是打昏晋野逃出去吧。
突然间,秦虞舟瞳孔微缩,手不自觉的附上胸口,脸色发白,体内灵气暴动,发出雀跃的声音。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四周仿佛只剩她,心跳声清晰可见。
晋野看着秦虞舟面色不好,关心道:“秦姑娘,怎么了?”
“无碍。”
秦虞舟抬头看向幽深的宫殿大门,眼底尽是看不清的黑色,最深处还有些许疑惑。
她紧了紧手中的剑,朝晋野微微侧身:“那我就先进去了。”
“好,那我就在这等你”,晋野寻了处岩石躺上:“秦姑娘速去速回。”
不再回头,秦虞舟一步步踏入黑暗,直至被全部淹没。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
熟悉至极的气息。
不可忽略,不可不去。
…
禁天潭。
幽深潭水被四周高大的岩石遮盖,只余留顶尖小小的缝隙,赤红的月光撒下来,正正落在暗色的枝干上。
那是一株通体朱红的高大树木,无叶有花,静静地扎根在潭水中,带着亘古不变的阴冷气息。
黑发玄衣的青年站在它的树干旁,骨节分明的手抚上枝干,指尖用力,一片树皮便被粗暴撕下。
青年抬手,只见方才接触树的地方已被灼出黑痕。
“还不够。”
青年低低念出声。
手中树皮瞬间碾磨成粉四散空中,青年指尖结印,周遭的风开始流动,渐渐的,巨大的罡风携无数风刃在这方小天地里肆意妄为。
“嘎吱——”是鬼槐枝干断裂的声音。
随着青年动作,这株安适了几万年的鬼槐瞬间少了一小半,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看起来分外可怜。
青年亦不坐留,袖里乾坤收了鬼槐枝干后身形便渐渐淡去,几个呼吸间便已不见踪影。
对他这种修为的修士来说,闯入鬼域禁地也不过尔尔,惊不起半分波澜,但今日的青年却感觉万般慌乱,心乱如麻。
他推开眼前的门,门内是一处小院,飞檐石亭,清风竹林,檐角挂着洛神风铃,随着他的进入,发出如环佩响击的动人乐声。
亭下正坐着个人,眼眸半合,面无表情。
他不由地放轻脚步,连声音也轻了几分。
“虞舟,你怎么样?”
这青年正是和秦虞舟一同落入鬼域的殷穹。
没有得到回应,殷穹并不意外。
眼前女子和秦虞舟相似至极,却又不同至极。
她仅是一缕游魄。
殷穹将鬼槐枝取出,赤红色的枝干仿佛流动的血液,在空中一分为四,顺着术法牵引,直直落入亭中四角。
刚一入地,磅礴的阴气便迸发出来,沿着殷穹画好的阵法流入游魄体内。
许久,游魄面上的死灰倦意才缓缓褪去。
殷穹却并没有放松下来。
这缕游魄自他刚来到鬼域便遇见了,无智无识,只凭本能四处游荡。
初时,他在禁天潭的水池中苏醒的,四下无人,他施法联系无果,随后便遇见了满身残破的游魄。
这缕游魄稀薄不堪,犹似暮年烛火飘摇,仿佛下一秒就要迎风飘散,其周身气泽与秦虞舟同根同源,按理说应是秦虞舟的七魄之一。
可殷穹天灵中寄宿的魂灯火没有动静,说明秦虞舟并无不妥,没有魂魄分离之忧。
那这缕魂魄又是从何而来?
他抬头审视。
游魄因为阴气的滋养形体又凝实了几分,发丝随着风飘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她半合的眸子似乎又睁大了一点,但还是呆滞异常。
她穿着素白的衣服,裙摆是残破的,带着点暗沉的血迹,长袖间隐隐绰绰显出金色的纹路,头戴玉金冠,右臂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线,濡湿了白裙。
“这件衣服……”
似乎是在举行盛大的典礼。
殷穹的目光留在干涩的血迹上。
“是被人伏击了吗?”
据殷穹了解,秦虞舟从未经历过类似的典礼,也并未身着白金礼服被人袭击过。
那这游魄……
殷穹沉思片刻,脑中灵光一闪而过:“……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