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客来客栈,白日里是迎来送往,客似云来,晚间,更是静谧可靠,在打烊之前,晚归的一对主仆终于是赶回来了。
“小姐今日回来得有些晚,是出了什么事情么?”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见终于等到了人,迫不及待地皱眉问着,她身子微僵,似乎等在房门口许久了。
刚刚进门的小丫头噔噔噔就上了楼,一把扶住了想要下楼的老嬷嬷,道:“可不是哩,赵嬷嬷,要不是有个坏女人故意抢了之前小姐订好的素软缎制的成衣,咱们怎么可能耽误到现在,夜市开了之后,好像还出了事,到处都是官兵,怪吓人嘞!”
鹅蛋脸的小丫头用力的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讲述着遇到的事儿,说到最后还上下拍了拍胸口表示真的很吓人。
“没什么的,嬷嬷别听杏儿夸大,不过是件衣服,让便让了,那位小姐与我年岁相仿,身形也相近,也是缘分。到底是我考虑不周,只付了定金,如何能让店家留着,自然不如卖个好价钱,还能小赚一笔呢!”洁白的皓腕出现在楼梯的栏手顶端,缓缓将戴着斗笠满身仙气的少女送上了二楼,只是一出现便忙着温婉笑劝着有些严肃的两人。
“小姐!”小丫头杏儿有些埋怨地喊了一声,有些愤愤地嘀咕道:“那也太欺负人了!小姐就是太好说话了,那贼老板才敢这样的!”
“好啦,杏儿,嬷嬷年纪大了,别扰她休息了,方才你不是还闹着困呢?还不去,若是不困了,当心我再安排活计给你。”少女取下斗笠,背过身面向杏儿塞去,似是教训的声音也带着醉人的温柔,让人不由自主去幻想她说话时的样子,那必然是挑着眉,佯怒似嗔,语笑嫣然,美不胜收……
“啊!小姐晚安!”小丫头哀嚎一声,留下一句话就拿着斗笠跑没了人影,明显是不想做什么其他活计了。
少女微微一笑,扶着赵嬷嬷回房间坐着,又跟嬷嬷说了会儿话,才起身回了房间。
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只有夜还在继续……
深夜更深之时,我已经在眼前这扇窗子外停了许久了,早在恢复了些法力之后,我就再一次穿上夜行衣,恍若幽灵一般,摸黑潜入了客栈之中。
因为方脸汉不过是个凡人,没有我的本事,加上他并不认得我的娜琳,唯恐他有所疏漏,我拒绝他同行的建议,让他在外接应。
此时,我已经按照次序探完了一间又一间客房,入目所见有睡相奇差的胖子,各形各色的男男女女,有安稳睡着的老人孩子……
太多太多人,可都不是她,都不是我的娜琳。我突然有些害怕,怕这最后的最后,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结果。
若是那两个人真的是醉酒幻觉了,或者他们所见的‘仙女儿’根本就不是我的娜琳,会不会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娜琳根本没有死而复生?
我不敢想了,老天,算我求你,别这么残忍……
隐身,化虚,穿墙而入,这尝试了无数次的一连串术法已然驾轻就熟,但是……
我四下打量着这间素气整洁的客房,很奇怪的,明明烛火点着正亮,室内却是空无一人。
空空荡荡的,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时辰,除了乌漆嘛黑的空房,就都是住着人的房间了,而且客人也都回来了,可这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慢慢撤去术法,现出身形,迈着步子一步步走进这间明眼一看就知是女子布置的闺房,正中的桌上随意摆着一本翻了大半的书册,按人类的文字来讲,书名应该是“工笔攻绘”,我走近看了一眼,也便失了兴趣。
床边的柜子上,小小的妆奁里零星地放着脂粉和几只发钗,我拿起柜沿处不起眼的黄木梳子,一抬头就看到了铜镜中欣喜若狂的自己。
在人间,女子多是娇养在家中,出门也尽可能着面纱或戴斗笠,少有女子在外住宿,至于未及婚配的少女,更是难得一见,我巡遍整个客栈,只有这么一处可能,我怎么不激动?
我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双拳紧握,面色潮红,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娜琳,也许我就快要见到你了,见到活生生的你了,见到你了……
当我的视线触及墙角的衣柜时,不由自主顿了顿,好像和谁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激起一阵电光火石的酥麻,眼前竟恍惚出现一双氤氲的水眸,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朝着那里迈了两步。
“小姐!”走廊传来小丫头火急火燎的呼声,瞬间惊醒了我,用力摇了摇头,我真是魔障了,衣柜里怎么会有什么眼睛。
听着外间的脚步声近了,我不再迟疑,踏墙走壁,藏身于房梁之间。
门先是被敲了两声,才被一个鹅蛋脸的小丫头轻轻推开,只见那小丫头先是探进来一颗小脑袋,左瞧瞧,右看看,有些稚嫩的声音带着十足的疑惑,自言自语道:“唉?小姐不在啊……”
我闻言不由心中暗笑,怎么有这样的蠢丫头,连自家小姐在不在房里都不记得。
下一刻,就在小丫头身后传来一个娇横地女声问道:“怎么了?”
只听那小丫头身子一挺,似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叫道:“小姐不……”
我当即眼神一凝,直直盯着戴着斗笠进屋的女子,这身形,似曾相识……这身衣服,这,这这……正是我之前所见疑似娜琳的女子身上所穿衣物!
巨大的惊喜一瞬间冲走了我所有的理智。不等小丫头和她说完话,我就急不可耐地跳下房梁,死死抱住了她。
二人的话全部堵在口中,空气戛然一肃。
我怀抱中柔弱娇软的身子似乎一瞬间变成了僵硬的木头,动也不动,好像吓傻了似的,可我却完全没有闲心去体贴。
“娜琳!娜琳!我的娜琳!”一声又一声,我只想这样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一直一直,怎样都叫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