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睿瞧着厅堂中央的柳云初,神色有些复杂,这伶牙俐齿、步步紧逼的少女,真是他熟知的长女吗?不管如何,他终归是她的爹,孝字大过天,也不怕她能翻腾出什么浪才是。
思及此,谷睿的心里方才好受了些,如今舒凝也接进府里,虽是受了点委屈,但是女人嘛,说两句好话哄哄,什么事便都能揭过去了。
“爹爹若是无事,那初儿便先回拂柳苑了。杜妈妈也是在娘亲生前服侍过的老人,女儿如今将她召回拂柳苑做个管事嬷嬷。还望爹爹能体谅女儿。”柳云初微微欠身,行了告礼。
如此赤裸裸的打脸,让谷睿方才平息的怒火又冒了上来,然想起今日失态之处也颇多,况且也敲不定如今柳云初到底做何想,唯有将这憋屈的感觉压抑了些,面上依旧是和蔼的笑容,言:“瞧初儿说的什么话,杜妈妈既然用得顺手那便召回去便是,折腾一上午,想来你也是乏了,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如她仍旧是以前的柳云初,必然会因这和蔼的笑容而心满意足,然如今只觉得满满的恶心。可,论做戏,如今的柳云初可不输他!
“爹爹如今这么一说,初儿还真觉得乏了。”柳云初从善如流道,施施然转身离去,身后跟着方嬷嬷等四人。
待柳云初走出了院子,谷睿再也忍不住,拂手将桌上的茶盏全部摔了个粉碎,足以可见他方才忍得多辛苦。
谷鸢倒没见过他这般暴戾的模样,倒是被唬得往舒凝身旁靠了些,寻求些安全感。舒凝将谷鸢往彩青的方向靠拢了些,莲步轻移至谷睿身边,柔声安慰道:“睿郎,你也莫恼,姐姐去世了,初儿身边也没个提点教导的人,不懂事是难免的。”
舒凝确实懂谷睿的心,一番话将柳云初与柳轻依双双贬低,无形间又夸了自己,况且谷睿也让她劝哄得展颜,还真是个善谋人心的老狐狸。
谷睿抬头便见美人颜,心中微暖,也不顾谷鸢等旁人在场,捧着舒凝的手,深情言:“凝儿果真是善解人意,如今我处境实然不好,平白让你受了气,是为夫的错!”
舒凝微微羞赧,娇嗔道:“我图的从来都只是你这个人罢了,权势声名哪抵得过睿郎对我的一片真心,睿郎莫非还不知我的心?”
话语中满满的依赖与信任让谷睿十分受用,连怒火也消逝了几分,恨不得立马同她温存一番才是,可是念及手中还有公务要处理,只得吩咐下人带她去香凝苑,晚上再去寻她。
舒凝依言,带着从青云巷一道跟过来的下人往香凝苑走去,谷鸢一路走一路被柳府的景色给迷了去,忍不住拽了拽舒凝的衣角,语带羡慕道:“这府里可真是漂亮,比我们在青云巷的宅子要豪气多了,若是往后都能住在里,那该有多好。”
舒凝听了谷鸢这番不得体的话,并没有加以训斥,倒是思绪飘远了些。
柳轻依不过是个蛮寇的女儿,不懂诗书女红,却能好命的在府邸里当正室;而她,堂堂二品文职京官的嫡女,却只能在青云巷当了十多年见不得光的外室。如今柳轻依已死,她仍旧只是个姨娘,还要对着死人牌位行跪礼,如此大辱她定然要讨回来。
“你当然会一直住在这儿。”舒凝信誓旦旦的向谷鸢保证,其中何意怕也只有她自已一人知晓才是。
母女两人虽是心思各异,却也注意到越走越僻静了些,不由得出声询问道:“不是要去香凝苑么,怎么还不到?”
前边领路的仆人微微躬身,言:“姨娘莫急,前边就是香凝苑了。”说罢,转了个弯,终于到了香凝苑。
面前的房子虽然整洁,却也看得出是年久未住,匆忙收拾出来的,那里有想象中的华贵舒适。如此,谷鸢可就不干了,扬言定是这仆人故意拿间破房子给她们母女二人难堪。
仆人一脸无辜的告饶道:“并非是小人意图给姨娘和二小姐难堪,只是这香凝苑却是是大小姐下令返修给姨娘住的。”
谷鸢还要为难,舒凝出言喝住了,吩咐彩青等人将东西搬进去,收拾起来。末了又命人取了些碎银打赏给那仆人,恩威并施一番,方才放他离去。
待人一走,舒凝一掌拍在了桌上,暗啐:好你个柳云初,倒是小看了你。可若让她咽下这口气,未免也太便宜了柳云初。
晚宴时分,谷睿还是来了香凝苑,谷鸢忍不住向谷睿抱怨起香凝苑的摆设太过于陈旧了些,还不及青云巷那套宅子里的奢华。
谷睿在府邸待得时日算不上多,自然不知道香凝苑竟是这般光景,方才过来时,便也觉得此处荒凉了些,如今面对女儿撒娇似的抱怨,心中升起了一抹愧疚。
“凝儿,委屈你们一些时日了,等过段时间,我就做主让你们娘俩搬到主院和我同住。”谷睿开口许诺道。
舒凝心中微微嗤鼻,对于他的托辞,她如今已然深有体会,然面上依旧是平和的神色,从容而言:“睿郎如今应将目光放在政事上,岂能因后院中的小事而费了你的心神,况且这香凝苑环境僻静清幽,我住的还算习惯。”
谷睿动容,感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如今也只有凝儿体谅为夫的苦楚,为夫甚是心悦啊!”
“这是为人妻的职责,况且睿郎处处为我们母女二人考虑思量,又有什么委屈可言?”舒凝面容恬然,让谷睿不得不信了她所言皆为真心。
两人情话绵绵,舒凝让下人将晚宴摆了上来,尽心尽力地服侍着谷睿用膳,席间和谐温馨异常。
然拂柳阁内,刚用过膳的柳云初在院中走动着,听着倚月探听到的香凝苑的动静,精致的丹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装大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