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云散了,风却停了。秋意如丝,却缕缕不断。露虽轻了,但霜开始重了。
多情的叶子啊,辗转了多久才肯落下。明明去意已决,却偏偏要与蛾蝶竟舞,徒留不甘。
飘忽不定的岁月,白驹过隙的骄傲,说着无踪,凌波无痕,但是却在多少人的脸颊上刀刻下痕迹。
得月楼上,那琴音分割了天地,割断了离愁别绪。
“江山虽不改,但红颜却易老啊。”那个弹琴的女子轻声叹息,叹罢了明月何其清,叹罢了暗夜几许长。
“师父,您真的甘心吗?”弹琴女子身后站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着她双目泪纵的师父轻声问道。
弹琴女子摇了摇头,随后说道:“你能懂什么。”
月光落下,点亮了弹琴女子的脸颊。
如若是说,花能不败,那一定会是指她,如若是说,夜能不朽,那一定会是指她。这是上天多么爱戴的人啊,才能生出这种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容颜。
一曲作罢,一曲又起。
“卿本佳人,不入红尘,误入花海做仙人,奈何红尘,奈何红尘甚欺人,卿本佳人,误了红尘……”
幽咽的歌声虽动听,却又刺耳,透过天际,似乎要传到某个人的心中。
“晚儿,以后千万不要再步入师傅的后尘,那是一片火海,误入便难以自拔了。”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那个叫晚儿的小姑娘低头应道。
唱晚,唱,晚。
当真是唱散了黑夜,唱醉了暮霭,唱别了离愁。
白小生从床上坐了起来,捂着昏沉的脑袋,回想着刚才那个奇怪的梦。
“怎么又做这些奇怪的梦了?”他自言自语道。
在近些天白小生还不想接触经文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那些他不曾接触过,甚至不曾见过的种种人和事物,总是会出现在梦中。
虽说无凭无据,但他总有一种将来可能会发生的预感。
渐渐地,他抛却了这些缥缈而玄乎不定的东西,在钱府过着真实的家丁生活。
近些天来,不仅仅是张冬冬变得举止异常,就连余黑黑也神秘了起来。
“黑哥,你最近在折腾着什么呢?”白小生慢慢靠过去,小声询问道。
余黑黑不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把身体转了过去,示意白小生不要打扰他。
可白小生却不依不饶,扯着余黑黑的袖子,伸出脖子去看余黑黑抓在手里的东西。
百般折腾,白小生终于瞟到了余黑黑紧紧抱在怀里的东西。
“《贴身保护的十八套标准法则》?黑哥,啧啧啧,你变了,你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你了。”白小生看着他,不停的调侃道。
“想什么呢,我看你才变了,这只不过是一本如何做好一个贴身护卫的基本法则,哪有你想的那么龌蹉。”余黑黑表里不一,虽然嘴上说着,但此时却在浮想翩翩,满脑子装满了钱蓉蓉。
白小生看着他扭曲的嘴脸,忍不住问道:“你看这个干嘛?”
“小白,你黑哥我可是赶上了!过几天蓉蓉要出远门谈商,要从家丁中选取四名体格健硕,卖相好看的人来作护卫,你说说,你黑哥我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可谓是不二人选啊!”
说起来也是,余黑黑虽然名字听起来有两个黑,但是人长得却挺白净,虽然平常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但他正经起来眉眼间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两个反差对比下来,一个就是天生做仆人的料,一个却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自信。
“黑哥,书哪来的?”
“啥?书?今天偷偷溜出门,从一个老头那买的。那老头似乎还说过他以前是卖烧饼的,现在改行卖武功秘籍。我想多半是骗人的,从他那里买来这本书就离开了。”
白小生听完他的话,心里砰砰直跳。烧饼,秘籍,他一下联想到早已离开秀城的师父,心想:难不成师父又回来了?
“黑哥,那老头长什么样?”
“那老头啊,脸上的褶子都耷拉到下巴了,长什么样我也描述不出来,怎么了?你问这个干嘛?”
“哦,没什么。”白小生心头松了一口气,不是师父。但他却又有些失落,他巴不得师父出现带着他远离钱府呢。
了解到余黑黑的情况,白小生也没有打扰他,拎着扫帚匆匆走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余黑黑近乎是全暴走状态,白天在钱蓉蓉的后院里一顿秀操作,晚上窝在仆寝里苦修贴身护卫法则。
“唉,青春期的余黑黑,是真的拼啊。”白小生掂着水壶,一边浇花一边摇头轻叹道。
某天晚上,余黑黑喜极而泣的抹着眼泪回到仆寝,发狂般的大叫道:“她笑了,她对我笑了,她被我猛如虎的骚操作逗笑了!”
众人一阵唏嘘,而后问道:“黑哥,你又秀你那猛如虎的操作了?”
一想到余黑黑两天前在众人面前展示的所谓“高端操作”,莫不倒吸冷气。
两天前,余黑黑从那本书中学来一套叫做“秋风起叶”的扫地新方式。
先不说为何护卫法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单单是这套“秋风起叶”就不甚简单。
还记得两天前,余黑黑手持扫帚,朝天而举,静以秋风之微,动以雷霆之势,抓起扫帚往地上一拍,周围零散的落叶皆是浮空而起。
虽说这波操作的前奏颇有气势,但奈何后力不足,飞起的叶子几乎是原封不动的又落回了原地。
“黑哥,你在钱蓉蓉后院扫地时动用这招啦?还恰巧被她撞见啦?”
“那是自然,蓉蓉还被我的气势所震惊,掩面对我笑了!”余黑黑显露着一张扭曲的花痴脸,恬不知耻的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怕打击到他的自信心,全都一语未发,闷头睡了起来,留下余黑黑一人展现着他无尽的遐想。
又过了两日,徐管家召集了众家丁集合,说是要从他们当中挑出四个人跟随大小姐一同前往渝城谈商。
大多数人都是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借此机会来博取钱蓉蓉的好感。
约莫有三十多个人表态愿意跟随,于是徐管家安排了他的得力手下王麻子来操办一场选举赛。
王麻子是钱府仅有的三位上仆之一,他虽然卖相不怎么好看,但是不得不说此人处事圆滑,手脚利索,办事特别快。
没多大会儿,选举赛便操办好了,规则,题目简单却也实用。
第一场是考验智商的题目,谁能用最短的时间找到王麻子丢失在钱府中的一锭银元便可以通过。
随着王麻子的话音落下,陆陆续续有十几人动身离开。
胡扯看着现在原地不动的余黑黑,不解的向白小生问道:“小白,黑哥怎么还不去找,站在那不动啊?”
随即白小生看着他,摇了摇头说:“谁不知道王麻子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对钱财更是视为生命,就算是叫花子丢了鞋子他也不会丢一文钱。”
听了白小生的话,胡扯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个骗局。
虽说陆陆续续离开了十几人,但还是留下了二十人。
“好了,留下的人开始下一轮。”王麻子看着站在原地的二十人说道。
第二轮的题目也非常简单。
王麻子指着某处一块巨大的石头说道:“谁能举起来,就能进去第三轮了。”
余黑黑看着那块重达两百多斤的石头,心里骂到:“坑爹么不是,这石头都有我两倍重了,还怎么举?”
余黑黑回头看了看黑水派围观的众人,开始哭丧着脸求助。
结果众人都是摊开双手,表示爱莫能助。
余黑黑一咬牙,默默给自己打气道:“这两年都过来了,这点小事算什么,蓉蓉是我的,钱老爷也留不住她!”
一群人先后上前,尝试去搬动那块石头。也有人主动放弃,很有自知之明,以他们的体格,根本不能撼动这块石头。
但终究还是有三人举了起来,那三人莫不是虎背熊腰,人高马大。尽管如此,他们也是费尽了力气,伸着舌头通红着脸。
最后只剩下余黑黑一人了,他绕着石头转了两圈,一会跺脚一会搓手,最后他伸出双臂,环抱着那块石头。
可奈何他用尽了力气也只是让石头挪动了一点点,想举起来就有点天方夜谭了。
但他始终没有放弃,一次次的尝试,直到手指都磨破了,他的手还是没有离开石头。
鲜血丝丝染红了石皮,夕阳照射过来,映红了余黑黑额头上的汗水。
突然,余黑黑听到背后传来一句话:“举不起来就不要勉强了,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呢,就算你举起来难道就能得到我的认可吗?”
话音落下,余黑黑的脸色变得阴沉沉,没有人看的到他的眼眶里有几道血丝闪过。
钱蓉蓉出现在余黑黑身后,看着正在用尽全力去搬那块石头的他,莫名其妙的说了那些话。
钱蓉蓉的话语落下后,余黑黑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也许他现在的心情糟透了,莫名的酸楚浸湿了他的那颗自尊心。
霎时,风起了。
余黑黑对着石头大声喊道:“是,我是自以为是,我是在勉强,但我就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我认真努力过!而且我不曾放弃过!两年前如此,两年后亦是如此!”
伴随着余黑黑的喊声,那块石头竟然不可思议的被他举了起来,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但他做到了!
他的双眼中,几道血丝越发的殷红。
钱蓉蓉满脸震惊的看着这一切,不知道是被他的话所震到,还是因为他竟然举起石头所震到。
放下石头后,余黑黑双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连他自己都被震惊到了,他……竟然做到了。
他刚刚骨子里沸腾的热血又是怎么回事?
突然,钱蓉蓉走上前来,掏出一块手帕,伸手为他擦拭着手指上的血迹。
自那一刻起,余黑黑心中的小野兽,便开始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