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个混账东西,我的家事,谁让你瞎掺合的”,薛富贵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平平常常的一个成人礼,居然无形之中慢慢演变成了一场比武招亲。但转念一想,似乎这种处理也不失为一种正确的方式方法,至少从现在看来,于人于己,皆大欢喜,最主要的还可能因此得到欧阳不修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良婿,“你...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武龙如同得了释放令,再不多说,拔腿就跑。生怕薛老爷临时改变主意,再招一顿臭骂或者毒打。
薛妍焦急的望着武龙奔跑,转头对薛富贵说道,“爹,我想去看看王姨”。
薛妍口中的王姨,是武龙的养母,姓王名桂珍。武龙自幼遭父母抛弃,王姨年轻时在诚信商行做主厨,下班回家之时,机缘巧合碰到婴幼时期的武龙,恰好王姨不能生育,没有结婚,无子无女,便将武龙视为己出,照顾得无微不至,含辛茹苦的将他抚养长大。后来老了,端不动大勺,做不了大锅饭,成了无用之人,被诚信商行辞退归乡,便用多年的积蓄开了个没名的小餐馆,与武龙相依为命,勉强度日。
一提到王姨,薛富贵也觉得百般亏欠和想念,叹息一声,“女大不中留,你想去就去吧”,说完不忘补充一句,“以后不要跟武龙走得太近”。
薛妍只听前面半句,对后面半句自动过滤,一溜烟追她的龙哥去了。
在那个阴云密布,秋风郑爽的下午,一对年轻男女,在风中,在路上,在田野中一路你追我赶,无忧无虑,好生快活。
童年、青年是美好的,但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成长的烦劳和苦痛。
“娘,我回来了”。
“王姨,我来了”
声音一先以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两个小孩子”,王姨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略胖,稍矮,不算太漂亮,但耐看。
“娘,给我炒份蛋炒饭,我饿了”,一进屋武龙便要求他娘做饭吃。
“我也要”,薛妍从小没有母亲,在心里王姨的地位和母亲一样,所以在她面前也是丝毫不客气。
“今天不是你的成人礼吗?府上不管饭呀,瞧把你们饿得”,嘴上问着,人已经走到厨房忙活起来。
“娘,别提我有多生气了。正准备开怀大吃的时候被两条狗搅了兴致”,武龙对娘说道。
“是啊,事情是这样的......”,薛妍对厨房忙活的王姨详细描述晌午发生的情况。
“比武招亲?这不是让你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你虽然身体强壮,有些力气,但你怎么打得过那些练武之人”,对于武龙和薛妍,王姨早已认定他们才是一对,是不容破坏的一对,听此情形,焦急万分,接着道,“若小武你不能取胜,妍儿就得嫁给别人,到时候怎么办?”。
这也正是薛妍的疑惑,不过她一向听从龙哥的安排,没有多问,在她心目中,龙哥永远是最优秀的男孩,遇事总能沉着应付,化险为夷。
面对焦急万分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武龙冷静给她们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娘,妍儿,我当时是这么考虑的:就武力而言,诚信商行显然是最弱的,没有与官府和山贼任何一家抗衡的实力,若两家同时发难,则诚信商行将会土崩瓦解,毫无招架之力”,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妍儿和娘,这点她们也毋庸置疑,点头称是,接着道,“那么要想赢过他们,不能靠整体武力,而要选择单打独斗才会有一丝胜机”。
妍儿和王姨稍作考虑,便明白要单打独斗,除了比武招亲别无他法。
“但是你连他们任何一方都打不过,怎么保证最后赢的是你”,王姨还是不解的问道。
“是的,正常情况下,他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是对手,可如果让他们先鹬蚌相争,我在渔人获利,不就可以侥幸赢下比赛吗”,武龙知道这样笼统的解释,她们肯定不会理解,所以开始讲得更详细些。“我们平阳县,敢正大光明参加比武招亲的最终也不过四个人,县长之子章凡、二龙山古三通、御剑山庄欧阳不修,还有我,其他的人,基本是上台表演甚至仅仅露个脸。在我们四人之中章凡和古三通的武功一个半斤,一个八两。欧阳不修的武功高出他们许多,他每天都在武馆熏陶,所练祖传独孤九剑,以攻为守,威力无穷,章凡和古三通联手都未必斗得过他。而我的几手庄稼把式,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武龙将热乎乎的蛋炒饭送了几口在嘴里,然后支支吾吾的继续道,“所以若我要赢,就必须且只能跟章凡和古三通其中之一打,而且只能是他们两个先打一场且两败俱伤之后才有胜算。所以这基本就决定了比赛顺序—决赛第一场:欧阳不修对章凡或者古三通其中一个;决赛第二场:章凡对古三通;决赛第三场:我对章凡和古三通之间的胜者”。
计虽如此,但要实现谈何容易。赢下这次比武招亲,除了要按照上述比赛顺序编排之外,还要两个必要条件:其一,第一场无论出战的是章凡或者古三通都必须输,而且要输得彻彻底底,不对章凡和古三通二人的势均力敌之势造成影响;其二,第二场章凡和古三通须斗得异常惨烈,两败俱伤;其三,面对伤势严重的章凡或是古三通,武龙必须战而胜之。这三个条件,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真的能如武龙所愿吗?
武龙也没有表现出足够的信心,但非如此,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武功不如人,便只能取巧胜之。武龙第一次萌生了对权利的追求,对武道的向往。
“龙哥,我能做点什么吗?不想只是你为我劳心劳神,我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幸福努力”,薛妍楚楚可怜的望着武龙,试探性的说道。
“妍儿放心,肯定给你点事做”,武龙盘子里的蛋炒饭已经被他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他放下筷子,从桌上拿了一个碗放在面前,继续道,“这第一个条件:比武的顺序,肯定是由你爹安排,你去打点一下府里的下人,应该完全可以搞定”,说着他把面前的第一个碗推向薛妍,又从旁边拿出一个,继续道,“这第二个条件:欧阳不修必须输,这个会有人比我们还急,不用我们操心”,说完他把面前的碗推向他王桂珍,又从旁边拿出一个,继续道,“第三个条件,要章凡和古三通两败俱伤,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都做不了什么。而第四个条件,就只能我来完成了”。说完,武龙给自己面前的碗里倒满水,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既然策略已定,计划已成,薛妍不再迟疑,给王姨和龙哥打个招呼之后就匆匆离去。武龙静静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她在府里生涩的、艰难的、偷偷摸摸的、忙上忙下的影子。不禁微微一笑。
“龙儿,听了你的计划,顿时觉得你长大了,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王桂珍略显犹豫,“有些东西,也是时候让你看看了”。
说着她从破旧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袱,重重包裹之下,取出了两件物事。
一件是一个漆黑的铁块,上面隐约有光滑流转,一条巨龙在上面刻划得栩栩如生,铁块背面,赫然刻着一个“武”字,似正非正,似草非草。
“龙儿,你的名字便是有这铁牌而来。我见他一面“武”,一面龙,就给你起名为“武龙””。王桂珍对武龙道出了他名字的来历。
另一件是一方白色手帕,上面充满红色血迹,赫然便是一封血书,似画非画,似诗非诗。
血书上写着:
圣凡之别,一静一肆,一克一罔;降龙伏虎,文武用火,松肩平肘;不即不离,勿忘勿助,绵绵若存,寂而长惺……
武龙静静的看着这些文字,王桂珍静静的看着武龙。他们谁都没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呆着,时光流逝,他们各自在想些什么,誰也不知道。
一块铁牌,一方手帕,一个武字,一封血书。提供了揭开武龙身世之谜的线索,可该从何处着手,“武”是何意?血书要表达的何意?王桂珍不知道,武龙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东西需要用鲜血来描述,来守护,王桂珍不知道,武龙也不知道。
......
此时的御剑山庄,晚风习习,弟子们都在演武场挥汗如雨。“呼”“哈”之声,震耳欲聋。
欧阳不修跪在大堂中央,上首端坐着他的父母。父亲手持家法棍,满脸怒容,眼欲喷火。母亲眼中含泪,不停的用手中百帕擦拭脸颊。
“老爷,不修虽然做错了事,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母亲林秀云看了看身旁朝夕相处的欧阳忘我,小心翼翼的说道,“人是铁饭是钢,到了吃饭的时辰,咱们吃饭去吧”。
“真的是慈母多败儿,你看他现在有一点悔过之心吗?我们御剑山庄向来不涉俗尘之事,为的就是在这乱世之中明哲保身,多少江湖门派对我独孤九剑的秘籍虎视眈眈,多少势力对我御剑山庄的力量又爱又恨,他居然为了一个不熟悉的女子,置整个御剑山庄与不顾,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饿死活该”,欧阳忘我转头看着欧阳不修,“就你这几手庄稼把式,还比武招亲,我看是比武招恨”。
欧阳不修将设立比武招亲一事禀报他之后,就迎来了欧阳忘我严酷的家法。在他看来,欧阳不修意气用事,远没有达到领导御剑山庄的能力,而自己终究会逐渐老去,想想祖宗留下的基业后继无人,又急又气,失望无比。
“父亲,薛妍虽然与我相交不深,但从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喜欢她了,他是我迄今为止唯一心动的女孩,我甚至可以为她放弃所有”,欧阳不修坚毅的说道,“你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所以你当然无法体会我的所作所为”。欧阳不修性格坚毅,一旦认定的东西,便很难改变。
欧阳忘我心潮起伏,他以棍使剑,一招“天地同寿”直打欧阳不修“元关穴”,“如此不孝之徒,留你何用”。他实在气急,此子顽劣不说,总是目中无人,不知悔改。紧接着欲使一招“破剑式”,打他膻中穴。
“老爷,他可是你的独子,是你的亲生儿子,为这点小事,值得大动干戈吗?”,林秀云终究护儿心切,挡在欧阳不修面前,,寓意很明显,若要再打他,须先打我。
欧阳忘我剑使一半,立马收招。面对她们母子,实显无奈。
欧阳不修只觉丹田酥麻,四肢酸软,但不难受,心里略感诧异。“你打呀,打死我好了,反正在你眼里,我活着就是个错误”。
“你..你”,欧阳忘我顿觉天旋地转,胸都要气爆了,指着他唯一的儿子,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你看不起我,我又何尝看得起你,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怕天怕地,怕这怕那的懦夫”,欧阳不修不依不饶。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欧阳不修的脸上,林秀云大声骂道,“给我跪直了,给你爹道歉”。
对于母亲,欧阳不修言听计从,且情知确实把父亲说得太过分,摸了摸脸,憋了憋嘴,正欲开口认错。
“老爷,夫人,平阳县令章守义和其子章凡求见。”家丁忽然急急禀报。
“不修,有客人来了,你先下去”,林秀云摸了摸儿子的脸,转头对禀报的家丁说道,“带他们来这里相见”。
欧阳不修获得免死金牌,贴耳对娘说,“谢谢娘”,然后抬头,起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估计是要化悲痛为食欲。
未几,章守义和章凡来到大堂,与欧阳忘我分主客落座。
“章县令今日到访,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欧阳忘我客气道。
“哪里哪里,欧阳庄主客气了,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章守义抱拳还礼,接着道,“我儿告知贵庄后日将设擂比武招亲,不知可有此事”。
欧阳忘我深知这章守义和章凡的飞扬跋扈,“都是我儿胡闹,已将他家法处置,还请章县令不必在意”。
“不不不,欧阳门主,我反而觉得贵公子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比武招亲,可以彰显我县彪悍的民风民俗,丰富的业余生活,同时也可以提升广大有为青年的竞技精神,体育精神,锻炼他们的自信心和抗击打能力......”,章守信涛涛不绝的说道,“这对于本县来说,是一场空前的大事,我希望欧阳庄主对此多上心,要把比武招亲搞得隆重些,不要丢了本县的脸面”。
“这.....”,欧阳忘我惊诧莫名,平日里收刮民脂民膏,今天居然谈什么为国为民,但转念一想,这应该是章凡从中游说,看来这章凡对那薛妍也是动了真意。
“当然,我此次贸然访府,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章守信一本正经的说道,“久闻你儿欧阳不修武功超绝,想章凡定不是对手。可我这不孝儿子对那薛家小姐势在必得,一下午哭哭央求我。我才不得不拉下老脸相求于欧阳庄主:你看你家欧阳不修能不能放弃此次比武招亲”,他看了看欧阳忘我,见后者面露为难之色,接着道,“若欧阳庄主能成全我儿,在下便欠下此次盛情,以后庄主但有所求,本官无所不允”。
此时欧阳忘我五味陈杂,既有对章守信无形压迫的打心底的反感,又有对儿子欧阳不修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非得和众人争什么薛家小姐薛妍,天涯何处无芳草,不明白这些年轻人为什么非得来个什么比武招亲。不过再看看这章凡,自己无什么本事,却总搞些歪门邪道,居然拉他父亲下水,实在是与我儿之人品相差甚远。
“章县令,若要我儿放弃此次比武招亲,恐怕于情不通,于理不合。江湖上都知道这比武招亲在我御剑山庄举行,若我庄却无人参战,恐会被天下人笑话。况且此次比武因我儿而起,若强行不让他参战,我也没法向他解释”,欧阳忘我如是说道,句句在情在理,章守义也不好反驳,只觉丢了几分面子,闷闷不乐。
“不过,我倒可以向章县令保证,比武是若我儿欧阳不修遇到令公子章凡,我敢保证他一定会输”,欧阳忘我看了看章凡,见后者面露喜色,不禁无奈道,“还请章公子到时候手下留情,让他输得体面些”。
“好,我一向敬重欧阳庄主的为人,相信庄主定有方法完成我儿章凡所愿”,他起身,抱拳行礼,客气道,“若我儿到时胜了欧阳不修,还是那句话,欧阳庄主以后但有所求,只要在章某职责之内,一定鼎力相助”。见天色已晚,欧阳忘我和林秀云也没有留客之意,便拉着章凡离府而去,当然临走之时的一番寒暄不在话下。
欧阳忘我当然不会因为章守信的承诺而沾沾自喜,从他由“但有所求,无所不允”到后来“职责之内,但有所求,鼎力相助”便可看出,此人巧言善变。在想想他平日里的所做所为,真可谓心狠手辣,小肚鸡肠。不禁为欧阳不修担忧起来,也不知此次比武招亲对御剑山庄来说是福是祸。
而此时的欧阳不修正在厨房大吃大喝,风卷残云。全然不知,此次比武招亲自己已经败相以生,败局已定。或许在他心里,正做着抱得美人归的美梦。
对他来说,或许,这真的只能是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