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去死!”朝来怒吼着,博浪锤瞬间胀成直径足有两三米的巨锤,带起呼呼的风声来,一锤子飞过去,砸得蒍虎侧身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半张脸满是血污。
无数流火羽箭跟着添油加醋,落在了那一片血污上,痛得蒍虎哀哀长鸣。正是沈濯弦出手,他放出这一轮,七手八脚从蒍虎脖子下面的长毛里爬出来,趁着蒍虎倒地之际,迅速与它拉开距离,跑回朝来这边站在朝来和小仙前面继续放箭。
“太好了……”朝来只觉得这瞬息变化让她的脊梁骨都被抽了出去。
“我刚才一着急,就干脆反身抓了这玩意的鬃毛爬了上去,挂在里面,它就没咬到我!”濯弦也十分后怕,要不是他瞎猫碰死耗子般地一跃,正巧钻进了鬃毛里抓住,恐怕这会儿已经落入蒍虎的胃里了。
“不好!”朝来猛地回头看着小仙——那蒍虎不知道是为了疗伤还是为了报仇雪恨,再度膨胀起来,而小仙再度失去精力,昏倒在地。
“速战速决!不留活口!”朝来不敢用镜主的命冒险,她抡起博浪锤火力全开,巨大的博浪锤使得如流星锤一般。然而随着蒍虎的变大,那巨大的博浪锤也不够看,加之蒍虎的身手敏捷,就连朝来也觉得,这将是一番苦战。
就在这个时候,蒍虎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一顿一顿,好像是播放器卡住了似地,又像是被慢放了数倍,原本一两秒功夫一跃之下就能扑到众人面前,现在只是稍微抬起了脚爪。
“什么玩意这么大!”一句破了音的惊呼从天而降。
濯弦一抬头,看见的是一个长手长脚,染着一头金发的青年,做了一个潇洒的落地动作之后,抬头一看,勾唇一笑,自觉很邪魅地开口:“你就是沈濯弦?”
“庄俊逸你傻啊!别管你这愚蠢的开场!赶紧上啊!”朝来一脚踹向了那青年。
濯弦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人形梦魇也不是魇师——“这就是你师弟?久仰大名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能说我什么好?”庄俊逸躲开朝来的一脚,跑到一边掏出一个怀表拧了拧,那蒍虎的动作就变得更慢了——几乎可以算是静止不动。庄俊逸连忙转头对朝来喊,“你抓紧时间!”喊完他自己率先出手,抖着一杆红缨银枪,朝着蒍虎的眼睛捅了过去。朝来也紧随其后,带着一对儿硕大的博浪锤砸向了蒍虎的后腿,只听得令人牙酸的咔嚓一声,蒍虎的一条腿应声而断,与此同时,它的一只眼睛也被庄俊逸捅破了水儿,里面一转眼又扎进去不少着火的羽箭。
三个人联手,其中还有这样能使用控制时间的镜流法术的庄俊逸,没一会儿的功夫,那蒍虎就被打死,轰然倒地成了一具尸体。尸体上很快便结了一层晶体,整个石英化了,闪着微弱的光芒,被朝来一锤子过去,砸了稀烂,碎得分不出个数,随风飘散。
“我就说嘛,你这种暴力狂,还是擅长干消灭这一类的工作,什么调查,根本就不适合你。”庄俊逸大大咧咧地一拍朝来。
朝来脚一软,一下子就跪向地面,幸好濯弦眼疾手快扶住她,才没有让她摔了一个大礼。
“你没事吧?”濯弦看着朝来脸色惨白双手颤抖,觉得不对劲。
“耗损太大,超出能力,所以开始头晕,精神不济而已。”庄俊逸快言快语地解释,接着又数落朝来,“都告诉你,不要用那么大的锤子,你不信!还成天偷偷自己加练!让你加!”
“庄俊逸。”朝来抬眼看了看师弟,骂了一句,“去你大爷。”
濯弦再度升灶做饭,一碗用猪肚、猪大排、墨鱼为主料熬制的益气补血汤暖呼呼地下肚,朝来才回了神,向濯弦和庄俊逸解释她之前的担忧。
“有人养?又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魇师?”濯弦吃惊,之前那个灭蒙鸟和魇师有关,而今天这个蒍虎,又是魇师喂养的,他不仅疑惑,“魇师的话,不能斩草除根?我们对付不?到底有多厉害?”
朝来想起她见过的那位红衣魇师,打了一个寒颤。
“会不会是这妹子太好吃,把蒍虎吃胖了?总不能老是让你遇上魇师作乱。”庄俊逸神来一笔地问。
朝来简直连个白眼都懒得给庄俊逸,兀自转向濯弦解释:“《山海经》里说的那个,有蒍国,黍食,使四鸟,虎、豹、熊、罴。说的其实不是蒍国人,就是魇师。蒍虎是最早可以被驯化驱驰的梦魇。魇师最早便出现在蒍国,他们豢养梦魇,邪术密不外传,所以这次的蒍虎这么怪异,必须要把魇师的因素考虑进去。”
大概是朝来模仿观人定的语气挺像,也有了一种科学而专业的味道,庄俊逸难得一副受教模样,点了点头:“对,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所以看了这类记载就能推断出有的梦魇可以被饲养,出现问题,就能反推回去,考虑人的因素——这么说这个蒍虎也挺冤枉,好好当个流浪猫也当不成。”濯弦问。
“大概吧。”朝来有点无奈,这个沈濯弦,就这么又得出一个同情梦魇的结论来,回头云雾丞知道了,肯定又是一条证明濯弦与魇师有关的证据。
“你要回去写报告吗?有魇师的话,这问题又严重了。”濯弦好奇地问。
“肯定要写,涉及魇师,问题就严重。”庄俊逸咧嘴,幸灾乐祸,“幸好我是关键时刻出手,不知道前情提要,不用我写!”
朝来懒得搭理他,扶着小仙:“等小仙恢复,我们就去小仙的直梦,看看情况帮帮忙,然后就走吧。”
小仙目瞪口呆地站着,任由朝来抓着她的胳膊。
濯弦叹了一口气,面露同情:不管是谁,眼见着好端端一位风流公子,变成一只獠牙猛兽,都会吓得够呛。
“你也不用担心,有梦魇的都是深层梦境,她醒了就忘了,要不然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梦魇存在了?”朝来对濯弦说,“比起她来,那些梦里藏着梦魇,却没有人知道,也没有去驱除梦魇的那些人还更可怜一点——他们很多人不是无声无息没了,就是进了精神病院。”
濯弦点点头,对小仙解释着刚才的事情。小仙一脸的不敢相信,但总归是有了点儿正常反应,不再吓得发呆了。
朝来听着濯弦用的那些专业名词,很多都还是古称,这恐怕说明指点他那位启蒙老师已经不年轻了,也许是业内哪位退隐多年的老宿吧。
云雾丞不相信沈濯弦的沈和沈家的沈毫无关联,但他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倒是听说了这事儿的庄俊逸十分乐观:“如果你说的沈濯弦是沈家遗孤啥的,出来混总应该遮掩一下,以免被魇师们找出来干掉。可你看他,二愣子似的,也不知道藏个尾巴,依我看,也就是凑巧同姓,总不能因为人家有天赋又姓沈就一定有鬼吧,要这么说行里那些张王李赵也都该是亲戚!”
朝来倒是难得同意庄俊逸的说法,只是云雾丞顽固不化,令人头疼。
“走不走啊!”庄俊逸吼了一声,捞玉米似地把那小仙捞在臂弯,又一把拽住濯弦的胳膊,对朝来瞪眼,“快走啊!”
朝来抬脚一踹,琴音琮琮里,又回到了那个郁郁葱葱的森林公园。天边晚霞似火,河水波光粼粼,然而这梦境之初他们见到的那些游人都不见了,整座公园有一种虫不鸣鸟不飞的死寂,让朝来莫名地想起“心如死灰”四个字来。
三个梦魇猎人面面相觑,这个小仙就这么坐在草坪上一动不动。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不远处的树丛里动了动。朝来和庄俊逸都警惕地做出了要出手的手势。
一只毛乎乎的爪子从树丛里伸了出来,接着探出姜黄色的脸,喵呜地叫了一声。
小仙像是被这只小猫按下了开关,立刻笑容满面鲜活起来,伸出手把手里的火腿肠递向了小猫:“我的小男朋友,你可算来了。”
姜黄色的小猫很熟稔地绕着小仙的脚坐下来,小仙摸着小猫苦笑:“我妈要是知道我每周约会的小男朋友是你,非得气死不可。”
“原来如此。”朝来恍然大悟,黄色的蒍虎和小说里理想的男神黄衣公子,因为与这只小猫有着微妙的联系,或者形似,或者都有“男朋友”这个关键字,所以才会重合在一起——人为地,让蒍虎套上了黄衣公子的画皮。她立刻甩出博浪锤,对濯弦和庄俊逸说:“是魇师的套娃!”
庄俊逸立刻脸色大变,濯弦却茫然不解。
“现实里喂的小猫,套上蒍虎,套上黄衣公子,这是一种魇师的邪术!所以那蒍虎才会那么大!因为它根本就不是自己进入小仙梦里的,是被人用套娃养在这的。”朝来全神戒备,深呼吸着好像要闻一闻这梦里有没有魇师身上那种梦魇的腥臊,半晌,她才松了一口气,“还好,那个始作俑者应该不在。”
庄俊逸掏出他刚才施展镜流加速的那块怀表,走到了树林边上,一边四处查探,一边开始加速着小仙直梦里的时间,随着他越来越快地拨动怀表,小仙和小猫顿时像是按了快进,话语动作都滑稽地加快,小仙手里的火腿肠伸出收回,甚至带起一道残影来。可是没多久,庄俊逸就停了手里拨动怀表的动作,和朝来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是一脸震惊。庄俊逸气愤地一踢脚下的草皮,铲起一块儿泥土来骂道:“混蛋!难怪那蒍虎能吃的那么大!原来她连直梦的时间都被拉长了!要这么放着不管!别说暴躁,过几天她非得负能量大爆发把她老妈给捅了不可!”
“现在她不会被蒍虎吃光正能量了,可这时间怎么办,要这么放着也是个大麻烦。”朝来皱着眉头看着小仙。
这个个性怯懦的女孩子,爱情不来,烦心事不断,可她最亲的亲人,却举起词锋伤人的刀刃,强迫她相亲结婚,去接受她本不愿意接受的情感。这种脆弱的时候,陪在小仙身边的,只是一只小猫。
黄色的小猫喵喵地叫着,蹭小仙的脖颈。软温热的小动物,给人带来心灵上的治愈感。
小仙闭上眼睛,一滴眼泪流入了猫咪漂亮的虎斑毛皮里。
这份心情无奈而酸楚,矛盾且迷茫,却被人利用,拿来饲养低等梦魇。
濯弦眼中泛怒,他转头问朝来:“真是魇师捣鬼?”
“这是魇师最常用的邪术异体同形化身术,俗称套娃,就和俄罗斯套娃一样,是几种梦里的元素和形象套在一起当做遮掩,专门拿来躲避我们猎人的追捕的,我绝不会认错。”朝来好像是被踩到了底线,全身微颤,“我们要马上告诉师兄!”
庄俊逸听了这话,拿着怀表在朝来面前晃了晃:“可是我们,怎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