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放学之后,学校附近购物中心的快餐店里。
“啊,已经这么晚了。”仁美看了看手表皱眉说。
“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她说着拿起书包站了起来。
“今天是钢琴吗?还是日本舞蹈?”沙耶加笑着问道。
“是茶道的练习。马上就要考试了,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仁美轻快回答道。
“呜哇……生在一般人家真是太好了。”沙耶加叹着气说,小圆认同地点点头。
“我们也该走了吧?”
沙耶加拿着书包站起来的时候,好像有点害羞地问小圆:
“……那个,小圆,回去的路上顺便去看下CD吧?”
你这样害羞的原因,我知道哦。小圆心说。
“又是为了上条君?”
“唔姆,算是吧?”
这个是——
平常比男孩子还要男孩子的沙耶加酱,露出了让身为同性的小圆看了都心跳不已的少女表情的瞬间。
“……真了不起。”小圆小声感叹。
“怎、怎么了?突然说这个。”沙耶加害羞地笑了。
“因为,你一直在为上条君花自己的零用钱。”
沙耶加摇了摇头,“和恭介的遭遇相比,我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上条恭介是小圆和沙耶加的同班同学,也是沙耶加青梅竹马的男孩子。
他们俩从幼儿园就认识了,家住很近,两家人也经常一起玩。上条君从小就很擅长拉小提琴,还参加过好几次全国大会,所有人都期望他将来会有所成就——可是,这样的上条君……
在升上初中二年级的今年春天,遭到了交通事故。
“真想让小圆也看着,听恭介拉小提琴时人们的表情。大家都半张着嘴,好像把全身精力都集中在耳朵上一样听得入神。演奏结束后,大家都会鼓掌流泪叹息。我从小就非常喜欢,非常着迷——那家伙是我的朋友哦,我一直想这么大声说,只是想能这么底气十足的说出来就好了。”
笑着阐述过往的沙耶加,眼神是这么的闪耀,小圆打从心底为他们加油。
“那么,小圆也去找找自己喜欢的东西吧。”一到店里沙耶加就飞快地往古典专柜跑去了。
“抱歉,沙耶加酱,这次我也有事情,不得不先回去了。”小圆跟在沙耶加身后说道。
她从书包里拿出照片,“我得去车站接这个孩子。”
“喔,没关系的!小圆先回去好了。”
沙耶加从摆满唱片的专柜里抬起头来,对着照片打量了几眼,“十分漂亮的孩子呢。是小圆的亲戚?”
“是从今日起借住在我们家的留学生……”小圆说。
“就像是又多了一个可爱的妹妹,真让人羡慕啊。”沙耶加笑着说。
小圆站在CD店门口朝沙耶加挥手告别。
从购物中心到车站,只要沿着商业街走就能直接到达车站附近的公园。
“chu ——nan——”小圆复读了一遍写在记事本上的名字,又仔细看了手中的照片。
年幼的小女孩头戴白色的小礼帽,穿着纯白的洋装,黑色长发扎成马尾,对着镜头不情愿地翘起嘴角。如墨的眼眸仿佛看到镜头更深处的这一端。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股虚无缥缈,同时活泼灵动的矛盾感觉。期待着将要去接她的这一刻,小圆的心中一阵颤动。
这个女孩子很像某种东西……
一旁的行人带着小巧的短毛猫走过。
小猫优雅地迈猫步,向落在身后的主人叫了一声。
“好啦,别跑那么快。”
对了,她很像……
小圆看着在撒娇的猫咪,想象抓着纸箱边缘向上望着自己的女孩,这股莫大的破坏力让她差点昏厥过去。
……
走进车站旁的公园,从路上便能闻到的淡淡樱花香气更明显了。
熟悉的公园街景中,小圆迈动脚步,对着照片寻找相似的身影。
直到小圆不经意地往那棵被独自栽种的樱花望了一眼,那颗特立独行的大樱花树,在满树浅粉色的樱花花瓣下,是一张早已被人独占的深色长椅。
而独占长椅的那个女孩,穿着的正是她熟悉的见泷原制服。
制服是全新的,似乎还没穿惯。大号行李箱立在一边,从裙下伸出的雪白双腿笔直向前伸展,双手在背后支撑身体,她呆呆望着远处轻轨离去的侧脸,看起来有点无聊的样子。
带着婴儿肥的脸孔让她看起来有些稚嫩,不过既然穿着制服就表示她和小圆她们应该是同一个年代的。
透明白皙的肌肤使得她周围的空间似乎也跟着染白了。
小圆的目光被那美丽的景象深深吸引,春日的风暖暖吹过,心里多余的东西仿佛全都消失,只存有无尽浅色的世界。眼中周围的景色逐渐模糊,呼吸渐渐困难。
这一刻,似乎就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无法感知。
女孩仿佛独自坐在自己世界的笼子里——小圆被这种错觉俘虏。
她,缓缓转动脑袋,望了过来。
若以猫来比喻,就像黑白折耳猫。
软绵绵而惹人宠爱,小小的、萌萌的,在视野中摇曳着独特的存在感,却又仿佛一转开视线就会飘散消失般,让人失措不安。
因为不知名的紧张,小圆咽了咽口水,愣愣地望着她。
直到那个女孩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鼻间又能闻到淡淡樱花香味,行人的交谈声和汽车的噪音重新回到耳畔。
即使从梦的世界回到现实,小圆的目光还是离不开女孩。她对女孩的侧脸仿佛有些印象——
“啊,对了。”小圆从口袋拿出照片。
“是她。”
……
“打扰一下……”
小圆鼓起勇气上前。
“漂亮的粉色。”
小圆一时没发现那是女孩的声音。
如果不是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定会漏听那句话。
小圆与向上看的她眼神交汇。光是被这样清澈透明的眼眸注视,就让小圆的心动摇了。
“我吗?”小圆意识到自己的发色正是粉色。
轻轻点头。
“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她的嗓音带着空灵的音色。
“……谢谢夸奖。”小圆摸着自己的发梢,被初见的人像这样直白赞美还是第一次。
小圆有点慌乱地移动视线,一时间忘记了准备好的台词。暗自咬了咬下嘴唇,一边控制自己的心情,一边试图寻找话题,眼光瞟向她身边硕大的行李箱。
小圆心想,那么小的个子却带着这么大的行李箱一路来到这里,一定很辛苦吧。
注意到小圆的视线,女孩的手微微抓紧行李箱的扶柄,湿润的眼中泛起一丝警惕。
樱桃小口紧抿着,像被入侵领地的猫咪一样,视线警惕地放在这位不知来意——阁下是来投食还是撸猫——的铲屎官身上。
“你是?”她沉声问,似乎怀疑起小圆的目的。
“啊,那个,我是……”小圆正慌忙解释。
急促的风打断了她的话语,一地樱花被重新吹起,围绕着高大的樱花树旋转飞舞,满街的枝叶沙沙作响,小圆和她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捂住裙摆。
片刻,几瓣樱花缓缓飘落,落在女孩的头顶,为浓墨点缀了一点樱色。
先睁开眼睛的小圆注意到了,伸手捻起,不经意地触碰到温热柔顺的发丝。
女孩微微歪了歪脑袋,睁开眼睛,向上望着小圆。
真的……像小猫一样。
小圆的心又在颤动了。
“嗯?”——一声稚气的鼻音。
“啊……不、不是。只是,看到有花瓣落到你头发上了。”
小圆举着指尖纤薄的樱色花瓣,解释道。
为什么自己会变得那么慌乱呢?
仿佛被女孩身上的气质吸引着,心里莫名的,涌上了像是怜惜的感情,有些在乎眼前的女孩。
“非常抱歉,我不是什么可疑人士。鹿目圆,我的名字是鹿目圆,请叫我小圆就好了。”
小圆努力平复心情,一定要在未来的学妹面前做出成熟可靠的大人样子。
“小……圆?”
“是的,正是在下。你就是楚楠吧?”一路上读了好几遍,小圆终于流利地用中文读出了她的名字,尽管还是有点蹩脚。
也幸好女孩会说日语,小圆准备的备用方案——用下载在手机里的同声翻译软件交流——没派上用处。
“……是的。”
她以有些惊讶的眼神看着小圆。
果然没认错,这年龄都比照片上的翻了一倍吧,到底是什么时候的照片啊?小圆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吐槽。
“你是中国留学生吧?”
“……嗯?”楚楠发出似乎有点疑惑的声音,她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背景身份。
“是这样的,因为你申请的学校宿舍暂时没有空余房间了,在这段时间里,由我们家提供住宿。”
小圆试探着说:“你不介意吧?”
楚楠愣了好一会,神色变得有些羞怯,“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突然转变成这副脸红红的表情,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女孩的一种腼腆害羞答应方式。
“完全不会。”小圆很果断地回答。
“真的?”她的神情有些迷茫。
“真的喔,而且据说学校附近的公寓也全部满负荷了,即使想去租房也没办法吧。如果是住在我家的话,我家床还蛮多的,妈妈,爸爸,还有我的弟弟达也,也全部都赞同哦。”小圆控制语速慢慢地说,同时回忆起今天早上妈妈的话。
“可是……”隐藏在淡然外表下的内心,实则依然被社交恐惧和离乡忧愁支配。
楚楠眼神迷离,陷入恍惚。
简直就和今早的晓美焰同学一样,需要来自我的关怀才能打起精神!小圆坚定信念。
盯着握紧拉杆的小手,小圆很自然地握上去,温暖的手心贴上冰凉的手背,再牵起她的手。
“没事的。”
楚楠抬头望着小圆,小圆那双樱色瞳孔倒映出她此时的模样。
小圆微笑说:
“来,让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