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一路舟车劳顿太过疲惫,栖梧这一觉竟睡到了隔日晌午。
起身梳洗完一问,才知楚尧一早便出了门。
“我们也出去走走,看看这京城首府。”
汴京她只在书上读过,可惜来得不是季节,见不到那拂岸细柳,桥下行船,闻不到瘦莲清香,芍药正浓。
“京城有什么好看的,我听阿景姐姐说京城权贵聚集,穷奢极欲的,只怕污了公子的眼。”
栖梧但笑不语,梧桐崖的弟子总将她想得太过美好,她虽从没出过梧桐崖,可拥有前世记忆的她,又岂会太纯粹。
栖梧打开门,缓缓跨步而出。
门外阳光正好,映着那红梅白雪,晶莹欲滴,好一个万物复苏,焉能错过。
青石踏步上的雪已微微消融,行在上面可以感受到冰雪的瞬间塌陷,那感觉栖梧无法形容,却莫名的欢喜。
“原来踏雪而行是这样的。”
正说道着,突然脚下一滑,好在阿蛮在身后将她扶住。
“阿蛮去将椅子推来可好?融雪的天气路本就最滑,您还……”
栖梧摆摆手,“不必,我也该多走走了,正好路滑,我们走得小心缓慢些别人也不觉奇怪。”
“公子真打算出门啊?”
“嗯,我倒要看看是如何的穷奢极欲,兴许便坚定了我那颗改天换地之心。”
听栖梧这么调侃一句,阿蛮便知自己是拦不住她的。
“那我让忠叔备辆车?”
“不必,既是随处走走,坐车反是不便。”
阿蛮嘟了嘟嘴只能随她,不过还是很心细的给她系上狐裘,戴上幕离才允她出门,毕竟公子一身女装太过招摇。
就公子的修为,危险倒是不怕就是怕徒增麻烦,搅了公子的兴致。
怕忠叔知道会拦着,阿蛮带栖梧走的是后门,后门背巷,门外行走的都是些平民百姓,见身穿狐裘的女子缓步而行,皆抬头看了一眼,却不敢多言。
出了巷子便是人声鼎沸,红灯摇曳,锦缎迎风,两旁店铺洞开,来往出入的行人之众,将道上的积雪都踏成了淤泥,倒是一片繁华,百业兴盛。
阿蛮搀扶着栖梧往干净的地方下脚,石板路上的淤泥还是溅脏她脚下的绣鞋。
对此栖梧并不在意,反而欣喜这从未有过的体验。
能像常人一般走在路上,放在前世她是不敢想的。
那鞋上的污渍就好像在告诉她,她再不是只能靠轮椅行走的怪物,如此甚好。
“快让开,让开,司空府的马来了!!!”
一阵吵杂,人群慌忙四散,一时间踩落布履无数,鸡飞狗跳。
阿蛮急忙背身护住栖梧,生怕被人冲撞了。
栖梧撩起幕纱,本想看看那当街纵马之人,却见一少年挣脱同行人的拉扯,逆行上前。
“让开,挡道者撞死不论!”
马蹄声声伴着嚣张至极的叫嚣一步步向少年靠近。眼看便要撞上,少年却全无退缩之意。
“庄能!给朕……给我停下!”
疾驰的马背上是一位红衣青年,锦袍金冠,意气风发,根本听不到前面的叫唤,只听他道了声“滚开!”,手里的马鞭便要在少年的身上落下。
马鞭扬起的同时栖梧道了声“阿蛮”,在无人察觉之下一颗银豆子飞速打向马后腿,顷刻便见那骏马吃痛跃起,将马上那人重重的摔下。
四周呲牙声一片,随后便做鸟兽散了,权贵受伤可大可小,这热闹不看也罢,毕竟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少年脚下,那人“呜呜”的叫着,撑地而起时两颗门牙混着血水便落在了地上。
“随?系随?!给老扎出泥!!”那人捂着嘴口齿不清的说着,甚是狼狈。
“够了,庄能!你还不嫌丢人吗?”少年厉声说道:“大楚哪条历律准你当街纵马的?!此番即便诸侯进京也要牵马而行,你不过是个白身竟敢如此!”
“屁屁屁……下!”红衣青年看清少年的样貌,顿时脚下一软。
少年脸色一僵,其身后那随从打扮的白面老者忙上前将那青年托住。
“二公子啊!您看您都摔成这样了,赶紧跟我家公子赔个礼,好回去找位医者看看。”
“能有醉!青屁下恕醉!”青年跪地磕头。
“公子,您看……”老者很明显是想翻过这页。
少年面有愠色,抿嘴摆了摆手。
见此,栖梧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微笑,暗道:这位过得也不容易。
少年目送红衣青年在尾随其后的属下簇拥下风风火火的离开,转身定神之际便看到了对面街角的栖梧二人。
栖梧那笑容还不及收起,便索性对他点头致意。
少年微微一愣,随后低头寻找着什么。
“我们走吧!”栖梧放下幕纱。
也算看了出好戏,便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
“等等!”
应声止了脚步,栖梧转头看向那向她跑来的少年。
“小公子,有事?”
“这可是姑娘遗留之物?”
栖梧轻轻挑起一条缝,看向他手中的银豆子。
“多谢,小公子。”说道着,便示意阿蛮将银豆取回。
“姑娘客气了,倒是在下该谢谢姑娘的相救之恩。”
“救你的是银豆与我无关,告辞。”
女子的礼仪栖梧并不熟悉,故而未曾行礼便径直走了,这在常人看来是非常傲慢无礼的,可在少年看来却满是新奇。
毕竟那么多年还没有人敢对他这般爱搭不理。
“姑娘怎么独自上街,不多带些侍从?莫非是初来卞京?”少年打量着栖梧,见她穿戴也不像一般的人家,怎么就这般出来了?
“我确实是第一次来卞京探亲,难道有什么不妥?小公子竟能一眼看出。”
“看姑娘这气度在家中应是被如珠似玉般宠着的,不知这世道险恶也无可厚非。”她这相貌若被京中的纨绔子弟见了,只怕要惹祸上身。
“若不嫌弃,姑娘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我们素不相识,还是算了吧!”
“我叫阿禹,京城人士,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少年忙将她拦住。
栖梧沉默了片刻,“我看着比你年长一些,你便唤我一声姐姐如何?”
“你这人好大的胆子,我家公子……”
“阿翁,噤声。”少年别了随行人一眼。
“我唤你一声姐姐也行,不过你要告诉我你打哪来?”少年又上前了一步。
“晋城。”
“好,如此我们也算相识了,不知姐姐可愿让小弟送你一程。”
“我只是初来乍到出来随意走走,又没有目的地,你如何送我?”
“甚好,我也是出门游玩,不如结伴而行,也让我这做弟弟的一尽地主之谊?”少年拍手称好。
“公……小姐,我们还是回吧!”阿蛮拉了拉自家公子,试图摆脱这狗皮膏药似的少年。
栖梧拍了拍阿蛮的手,示意她莫闹。
“既然如此,便有劳小公子了。”
“呃!你怎么还叫我公子,我既然唤你声姐姐,你便唤我阿禹吧!”
“好,恭敬不如从命。”让楚天子陪着游历京城确实难得,怎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