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人群,柯振卿推着栖梧来到一处梧桐树下,梧桐树的新芽还未冒出,唯有稀稀疏疏的梧桐子衬着蜿蜒的枝条,萧瑟而丑陋。
“小四可还记得我们在百年梧桐下为你搭的秋千架?”
“记得。”栖梧抚摸着梧桐树粗糙的纹理。“师父给我取名栖梧,便是要我在梧桐崖安心住下,可我并不喜欢这满山遍野的梧桐树,因为一到冬季他们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丑陋不堪。”
“你们为了让我喜欢上梧桐崖便在树下做了秋千架,更在我的院里种上了岁寒三友。”
“大师兄是松,三师兄是竹,而你是梅,在你们都离开梧桐崖之后,便一直是它们陪着我。”
“可是小四还是觉得寂寞了是不是?”柯振卿站在她的身后,一声叹息。“怪只怪我们几个都失约了,才让你也好奇这凡尘的喧嚣。”
“不是的,二师兄。”栖梧摇摇头,缓缓的站了起来。
在柯振卿错愕的注视下,一步步向他走去。
“起先是因不想负了师父的养育之恩,也不想师父为难才不得不随他下山,可是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外面的世界比我认知的要精彩,我既然和常人一般了,为何不试着融入他们,况且楚尧也是我真心相帮之人。”她再也不想当那特殊的存在。
“小四能走路固然是好事,可是梧桐崖外的世界有太多的尔虞我诈,不只是兵书上的那点阴谋阳谋,有时候人心才是最可怕的,我怕你会受到伤害,那便为时已晚了。”那是他们都不愿见到的。
“二师兄,栖梧并没有你们想的那般脆弱。我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证明我真的来过。”
“好!”柯振卿抿了抿嘴。“你要看这世间我不拦你,你大可去找老三,我虽不服他,可是以骆家堡家主的身份他还是能保护好你的。”
“二师兄,可能我没说明白,今生我想做一件真正的大事,而这件事只有楚尧能帮我。”
“你可知道,你想做的事,可能会让我们成为敌人?!”
“不会的,二师兄是聪明人,自然会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柯振卿气极,他认识的栖梧向来温和,却没想到这次竟如此固执。
“你……”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栖梧食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
“有人来了。”
几乎在同时,栖梧坐回树旁的轮椅,背向来人。
“国师,你果然在这,让朕好找。”
“陛下!”
柯振卿怎么也没想到,楚禹竟然亲自找来了。
“我还以为国师在树下会佳人呢?没想到竟是位公子?!”楚禹调侃了一句,却好奇这坐着轮椅进宫的会是何人?
“哦,这位是梧桐崖栖梧,之前曾与陛下提过。”
“栖梧公子?!”那个梧桐崖主最为喜爱的弟子?!
不是说他体弱多病,出不了梧桐崖?
“国师不是说……”
“栖梧此番是以秦国幕僚的身份进宫,臣也是今日与他偶遇才知他终归还是出了山门。”
带着一份叹息,柯振卿拍了拍栖梧的椅背。
栖梧转过身来,“臣参见陛下,臣腿脚不便无法行全礼,还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
闻言,柯振卿眼瞳微微一缩,心道:小四这分明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他’腿疾已好。
为人臣他该揭穿他人对君主的相欺,为人兄他该配合栖梧此番对自己的保护。
可如今,他只能选择沉默。
栖梧慢慢出了阴影,月光下那张熟悉的脸让楚禹惊得后退了一步。
楚禹显然又惊又喜,呢喃着一句:“竟是你!”
栖梧向身后看去,一脸的茫然。
“陛下可是在与小臣说话?”
“你不识得我了?”他有些失落,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你本是女子为何一身男装进宫,可知这是欺君?”即便他并不会真治她的罪,但适当的威慑还是要的。
“陛下若想治小臣的罪,一个大不敬足矣,又何必污蔑小臣女扮男装?”
栖梧蹙眉说道,随即看向柯振卿。
在柯振清看来,栖梧男生女相,向来不喜别人说“他”像个女子,楚禹这话显然触了“他”的逆鳞,对方若不是天子恐怕“他”便拂袖而去了。
“陛下,栖梧是我们几个师兄弟看着长大的,若是女子我们怎会不知。”
柯振卿的话他向来深信不疑,只是不久前才见过的人怎么就突然成了国师的师弟。
“难道天下真有如此相像之人?”柯振卿的背书,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小臣已走开许久,再不回去主公怕是要找,陛下若无别事,小臣便告辞了。”
正说着楚尧,便见他站在不远处。兴许是见楚禹靠近,便跟了过来。
“二师兄?!”栖梧见楚禹没有表态,便问询的看向自家师兄。
“陛下,晚宴就要开始,我们也该过去了。”柯振卿上前替“他”解围道。
“嗯!”楚禹点头应下,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栖梧脸上。
“恭送陛下!”
见栖梧低头恭送,楚禹只能摆摆手,随柯振卿离开。
临走时,他又问了一遍身旁的黄门,“阿翁,真的不是她吗?”
“应该只是相像而已,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