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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只差一步

拂晓。

柳枫桥策马连夜急奔,纵使伤疲在身,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只盼望能够尽早进入安全的区域。

柳枫桥抬头望了望,看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恰好照在了花城城头的匾额上,柳枫桥的心头顿时一暖。

好在柳枫桥做事,向来喜欢考虑最坏的情况,事先安排好所有的退路,这才能在骚客雅集一败涂地的情况下,成功化解左辅右弼精心安排的三道杀阵,逃出生天。

虽然为了预防自己的声名狼藉拖累了柳家与八纮一宇阁,而提前让整个柳家偃旗息鼓,让八纮一宇阁与自己划清界限,但是强龙难压地头蛇,柳门世家与阴奇八卦宗毕竟在花城经营百年,根深蒂固,任凭谁都难以动摇。

花城终究是柳枫桥的地盘,一旦进了花城,就会有人接应,左辅右弼便再难动手,也唯有望城兴叹了。

思虑间,柳枫桥已驾马来到了花城的城门外。

一步。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柳枫桥便能踏入花城,进入真正的安全范围。

然而,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在最后一刻,差了一步。

就在此时,柳枫桥脑后忽闻破空声响,柳枫桥立时趴下,意欲矮身躲过,谁知自己的左腰却忽受重击,摔下马来。

柳枫桥在地上打了个滚,眼神一瞥,看到了一条腿。

一般人有两条腿,但他的面前,却实实在在,只有孤零零的一条腿。

柳枫桥明白,就是这条腿,原本是踢向他的后背,却在柳枫桥反应过来,矮身躲避之后,转向他的左腰。

独独一条腿,却有这等轻功的,普天之下,柳枫桥只能想到一个人。

“瘸子腿宋七。”

柳枫桥思虑至此,身形未定,却又忽觉猛拳欺身,不及躲避,重拳便如泰山压顶一般,击在了自己的后背上。柳枫桥本已伤痕累累,此刻又接连受创,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果然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看来独臂拳卜六也来了。”

柳枫桥好不容易定住身形,勉强半蹲,双眼警惕地凝视着两人,用已然满是血污的白衣擦了擦嘴角,正思虑脱身之策,却被一声佛号打断了思绪。

“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中气十足,如同狮子吼一般,震慑人心。柳枫桥心中一惊,回头一望,却看到一个天生倒八眉,面无表情却不怒自威,身披灰色袈裟,手持金刚杵,脚穿白袜僧鞋的和尚。

“是韦驮寺的韦慈悲。难道诸子百家也想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吗?”

韦慈悲单手行礼,微微一弯腰,然后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若不回头,韦驮怒相,将渡痴人。”

柳枫桥却一脸不屑地笑道:“若回头是岸,那我岂不是已然身在彼岸?既然已达彼岸,和尚你又如何渡我?”

“呸!大胆恶徒,大师慈悲,你却不知好歹!看老瞎子怎么收拾你!”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蓬头垢面,鹑衣百结的老汉,手持一根竹制盲杖,一点一点,慢悠悠地挪了过来。

“阁下莫非便是关中盲侠贾仁义?”

贾仁义盲杖一顿,哼了一声,怒道:“哼,不是老瞎子还能是谁?老瞎子手下这根盲杖,专打你们这些邪祟,从未有错,这才得了侠名。今日,老瞎子便要你见识见识,我这盲杖的厉害!”

说罢,贾仁义盲杖已然高高举起,他虽然眼瞎,却不偏不倚地朝着柳枫桥的右肩砸去。盲杖虽轻,但单看杖风,便知道这一击非同小可,恐有千钧之重,若被击中,怕是整个右臂都要脱臼。

柳枫桥重伤在地,精疲力竭,已然无力躲避。眼看这一杖便要落在柳枫桥的肩头,忽有一物,自花城城门的门缝中飞出,击在了盲杖之上,打偏了盲杖的准头,贾仁义一杖击在了地上。

贾仁义一个踉跄,一击不着,怒不可遏,大声吼道:“奸贼还有同党,都一并滚出来吧!”

贾仁义话音刚落,花城城门的门缝之中闪出四条人影,分立柳枫桥四周,分别对上了宋七,卜六,韦慈悲和贾仁义。

但看这四人,皆是黑衣劲服,兵器各异。刚才飞石的那人正对贾仁义,挡在柳枫桥面前,朗声说道:“‘风月无边’来迟,还请宗主恕罪!”

柳枫桥见状,松了口气,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不晚不晚,来得正好。”

盲侠的脾气一向不大好,面对这样的情形更是恼火,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老瞎子从来不杀无名之辈!”

那人蓄势待发,将手背到了身后,慢慢地伸到了装石子的锦袋之中,方说道:“在下风停,烟花百尺楼东院护院。”

“果然是柳家的走狗!那老瞎子今天便主人和狗一并打!”

说罢,贾仁义手中的盲杖又高高举起,朝着风停的天灵盖砸去,一出手,便要命。然而就在盲杖还尚在半空之时,又有一颗飞石打来,打偏了准头。贾仁义不肯放弃,而风停更是屡试不爽,一连几杖挥来,却是杖杖落空。

何谓风停?

暗器之快,快得好像风都是静止的一般。

另一边,韦慈悲对上了西院护院月落。月落手持一把落月刀,沉重无比,一刀砍下,便有月落星坠之威。然而韦慈悲也不是善茬,他手中所持的韦驮金刚杵,乃是位于花城西南方的杏山韦驮寺中供奉的镇寺之宝,金光灿灿,长三尺,亦是沉重非常。

落月刀对上金刚杵,正是重兵对重兵,两两相击,震耳欲聋,火星四射。

而另外两边,又是截然不同的情形。

独臂拳迎上了南院护院无声的利剑。

剑无声,人亦无声。

无声的人,使无声的剑,其寂静肃杀之气,足以让每一个接近他的人窒息。

人虽独臂,拳却无双。

唯有一拳,却胜似双拳,连连拳影,似乎硬是要将无声的肃杀剑墙,砸出一个窟窿来。

而瘸子腿宋七的对手,却是“风月无边”中的最后一位——边浪。

宋七虽然只有一条腿,却远比有两条腿的人站得还稳,跑得还快,而且从来不扶杖行走。

边浪自腰间解下九节鞭,使将起来,大开大阖,抡圆了一挥,便朝着宋七的独腿打去。

宋七见状,却不慌张,轻轻一跃,便让九节鞭扑了个空。落下之后,独腿却又恰好踩住了九节鞭,竟似锁死了一般,边浪无论如何都抽不出来。

边浪见宋七只有一腿,以为那就是他的弱点,故而九节鞭一上手,攻的便是宋七的下三路。

殊不知,宋七却化弱点为优点,这一条腿早已练得出神入化,比之寻常的腿法高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才在江湖上有了瘸子腿的盛名。

一般人若是被叫瘸子,定然不高兴。

但是宋七不会。

他只有一条腿,他确实是个瘸子。

这是事实。

是事实就要面对,没什么好避讳的。

任何人都有缺点。

但是如果人能够正视自己的缺点,而不是选择逃避,那他便有足够的勇气与智慧,化劣势为优势,化腐朽为神奇。

换句话说,实际上,人既没有缺点,也没有优点,只有特点。

而这特点如何定义,是好是坏,却是端看个人的眼光与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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