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刍狗。。。”
看着石板上斑驳的字迹，老人眉头上的皱纹聚的更紧了些，似乎怎么也参不透这碑文中的深意。
咕噜~~咕噜~~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奇怪的声音将老人从沉思中唤醒。他偏头看了看身旁的这个双目依旧紧闭，神情试图专注，肚子却已经忍不住呐喊的少年，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温和的声音从他此刻干涩的嘴唇中发出，有些深沉：
“饿了吧，去吃饭吧，待你修为提高，就不容易这么快饿肚子了。”
“是，师伯。”
少年的双眼缓慢睁开，清澈而又明亮，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这扇窗的后面，就如白纸一般，没有一丝尘埃。
正是这一尘不染的眼神，让这个被师父认为有洁癖的师伯，第一眼看到他时便心生喜爱。
何为洁癖？师父说，就是讨厌沙子。师父还说师伯之所以愿意教你，就是因为他觉得你有希望不会变成沙子。
此时此刻，这位白发白衣的老人，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恭敬起身、行礼、转身离去。
片刻后，他也起身，随手拿起身边一把看上去用过很久的扫帚，动作自然而随意，隐隐有一丝道韵随之产生而又消逝。老人缓步走出这间简朴的静室，心中不由回想起少年刚入门时的那段经历。
————
少年，便是王角，原本出生于内陆的显贵之家，谁料八岁时家中突生变故，死的死，逃的逃。勉强逃生的他很快被人贩子抓住，然后卖给溟洲军阀充作奴隶。哪知刚被送到军阀的宅院，又赶上军阀战死的消息传到，全家一片混乱。年幼的他，被几个年长些的哥哥姐姐，拖拉着趁乱逃离了那个地方。
无依无靠的他们，为了避免再次被抓做奴隶，慌不择路地逃向附近的深山。在山林里，王角因为突如其来的胸口剧烈疼痛而昏倒，于是被同伴丢下。
年幼的他，自然难以在这残酷的环境下生存，疲劳和伤痛如附骨之蛆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地生命。命悬一线之时，恰好经过此地的一名中年道人将其救下，并带回门中。
那名中年道人，自称李长生，名义上算是这白衣老人的师弟，因为他原本不是门中之人，只是多年前跟随外出的掌门归来，才加入本门，顺便做了门内长老。他这个便宜师弟，其实一点也不便宜，性格虽然温和，并非暴虐狠厉之人，只是常有奇思妙想，也偶尔会搞得门派鸡飞狗跳。
当日李长生带回那个少年并宣布收徒，一时间震动了整个门派。师弟的修为他本人深有体会，之前他和掌门也都曾劝其收徒，传下衣钵，无奈长生师弟每次都摇头拒绝，还要跟他讲述一番那个无牵无挂、逍遥自在的歪理。
所以，长生师弟收徒这事，不止让一众长老对这个尚未入门的少年王角充满了好奇，也让门内弟子们着实八卦了许久。
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却是掌门的反应。先是得知消息的开心，旋即变成眉头紧皱的思考、怀疑和纠结，最后演变成一脚踢飞主殿大门的愤怒。尤其是当她看到那个少年的资质普通到无渣可掉之时，双手已经开始了剧烈地颤抖。
对，就是颤抖，但颤抖不是生气造成的，而是因为想要拔剑的时候被师兄苦苦压制。
掌门的愤怒，似乎并未出乎殿内长老的意料，毕竟已经吃瓜八卦了好些年，他们也很怀疑这孩子的来历，而且算算日子，跟这个长生师弟加入门派的时间也基本对的上，这个大瓜如果不咬一口，那未来的几年道心都会生出一丝悔意。于是，他们一个个神情古怪地憋着笑意，等着看掌门发难。
“长生，这孩子哪来的？”
“路上捡的。”
“捡的？”
“对啊，不过掌门，可有要事发生，何以如此激动？这孩子虽然资质...”
“谁能证明？”
“....”
说真的，这瓜真甜，要不是当时苦苦压制着掌门师妹想要拔剑的双手，也许就不甜了。
李长生一脸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女掌门，似乎逐渐明白了问题的根源，于是他淡然地伸手指向那个孩子，
“他！”
除了先前主动探查过孩子的资质，直到此刻，殿内众人才将目光移到了这孩子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乱蓬蓬的头发，脏兮兮的脸，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流露出一种让人心安的纯真与善良。
“别害怕，向大家说出你的故事。”
李长生轻轻地抚摸着少年的头，以极为高明的道法，平静着他的心神。
“...我...我叫王角...”
少年慢慢开始讲述他能记下的那些事情，场间的众人也知道了少年的经历，饶是入道多年，也依旧不免感慨一番。掌门脸上那来回变幻的愧疚、羞恼、同情与关爱，也如实地反映出她内心的百转千回。
“王角，你可愿意加入无量门，拜李长生为师？”已经开始平静下来的掌门，也进入了正常角色，“从今以后尊敬他、听从他、关爱他，在你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于本门吗？”
这后半段本来是没有的，可是李长生来了之后，就有了，而且还颇受这些长老们的欢迎。
而李长生此刻，听着这段词竟被用在了自己身上，心中颇感无奈，甚至还有一丢丢的羞耻。但是脸上依旧温和且严肃，做出了一副严师的标准表情。
“我愿意。”
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考虑过王角的感受，不过，王角也并没有太多的感受。短短几月，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人生，他的脑袋此时此刻还是懵懵的。
眼前这些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确实比以前见过的那些要好看许多、精神许多。他不明白也没想过究竟什么是拜师，无量门到底是军阀还是土匪，既然被人所救，就算一辈子做牛做马也不会比给军阀当奴隶更差。
所以，说愿意，他是发自内心的。
最终，在众人的见证与祝福之下，少年完成了入门和拜师的仪式，正式成为无量门的弟子，也是长生道人的入门大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