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王勇走来罗老板的住处,看见罗老板与韩仰贤正坐在饭桌前聊天,饭菜刚刚摆上,还没有动筷子呢。
罗老板看见王勇,微笑道:“贤弟,你来得好,一起用些嘎饭罢。”
王勇笑道:“如此,有谮了。”说罢,王勇便也在桌边坐下了。
罗老板一迭声地催促着再添一双碗筷。又道,“贤弟,我这里新得了一瓶番邦的红葡萄酒,水晶玻璃瓶儿封缄着的,据说十分珍贵,不知你可喜欢?还是你仍然要吃白酒?”
王勇摆手道:“昨日夜宴,已经有些不胜酒力了,今日不吃酒了。”
罗老板点头道:“也好,酒水不是好物,不吃也罢。
三个人闲聊着,吃了起来。
王勇说:“昨夜宴会散了以后,鲜于少公子没有歇息,又连夜出兵了。”
罗老板漫应道:“是呀,是呀,草原上也不太平,我这么冷眼傍观着,这位少公子怕是一年到头都是带着兵马跑来跑去惯了的,天天打仗杀人,也不容易呵。”
王勇说:“据我所闻,这里原是上官诸部的牧场,鲜于少公子侵犯人家的地界,闯进来杀人放火,终究是有些理亏的。”
罗老板呵呵一笑,道:“那些胡人们,野蛮凶恶,跟他们有什么道理可讲呢?贤弟,你有所不知,鲜于少公子刚刚带着咱们迁徒到这附近的时候——嗯,那时候,你还在州府那边办事呢——这里的土著胡人们便骑着马来射杀咱们的百姓,剥去衣裳,劫去财物,十分霸道哩。最惨的一次,数百名百姓去绵薄山里伐木、烧砖,被胡人们追杀,就好像是围猎野兽一般,都被围起来杀死了。尸体抬回来的时候,我自己犯贱,也去看了看,唉!……”
说到这里,罗老板放下碗筷,吃不下饭了。愁眉苦脸的喘了几口气,才又继续说了下去:
“……幸亏少公子武功高强,逐走了那些胡人们,才建起了这个镇子。贤弟,你这番指责少公子的话儿虽然也是好心,出了我的这屋,却不可再提了。”
王勇一愣,倒是没想到罗老板讲了这么一片道理,一时也没法反驳。
韩仰贤问道:“王先生,你怎么知道胡人深夜出兵呢?”
罗老板急忙对这个新来的侄儿教训道,“仰贤,在这镇子上,不要‘胡人、胡人’的乱叫,注意一下场合,哪怕你尊称一句‘胡大人’呢,出口成祸,千万小心。”
“姨父,你自己刚才也叫他们‘胡人’呀!”韩仰贤不服气,反驳道。
罗老板怒道:“鲜于部落里的胡大人不是‘胡人’,其他的胡人才是‘胡人’,你搞搞清楚好不好!”
韩仰贤忍着笑,答应了一声。
王勇道:“我睡到半夜,突然被惊醒,总觉得有什么动静,出来院子里,登上木楼一望,正好看到胡大人们点着火把出兵。”
“是吗?”韩仰贤道,“我昨夜倒是睡得很沉,什么都没有听到。”
“仰贤,好侄儿,你在州城里过惯了安泰的好日子,哪里晓得这草原上的凶险呀!胡人、野兽在半夜里摸到你的毡铺跟前,怕是都吵不醒你的,哈哈……”罗老板调笑了几句,突然觉醒,连忙问道,“哎呀,不对,贤弟呀,少公子刚刚打了胜仗回来,扑灭了周围的部落,怎么又出兵了?”
说罢,罗老板狐疑地看着王勇。
王勇点头,说:“而且,还是在深夜之时,刚刚举办完庆功宴会之后。”
“兄弟,你看得真切么?”
“每隔一两百米,举着几个火把,足足有一千多人马,后尾的兵马还盘在营寨里没有出尽,怎么看得不真切?”
罗老板又细细思量了一会儿,抬眼望着王勇,眼里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罗老板的这种神情,王勇已经非常熟悉了。
罗老板担心地说道:“我下午要去找一找梁头领,他那里应该晓得一些军事内幕的。”
“据我所知……”王勇咳嗽了一声,便把今天早上自己与上官图真的那番对话大略地转述了一遍。
最后,王勇补充说:“我看呀,这胡人大汉的所言,应该不是虚言。不过,打仗的事情,也很难讲,就算是对方的兵力真的超过鲜于少公子两、三倍,鲜于公子也不是完全就没有任何胜算的。”
但是,这个补充显然并没有安抚罗老板的情绪,他问,“可是,既然兵力对比这么悬殊,鲜于少公子的形势肯定是大大的不妙,是不是?”
“是的。”王勇点头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罗老板丢下碗筷,仰靠在椅背上,连连哀叹,好像是大祸临头的模样。
韩仰贤是个年轻人,又没有草原生活的经验,完全不能理解姨父的这种大祸临头的恐惧,他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茫然不解的神情,劝慰姨父,说道:
“姨父,事情不至于您所想像的这么严重吧?”
“小孩子,你懂什么!”罗老板斥道。
“可是,就算是很严重吧,咱们骑上快马,王先生再保护着您,逃回瓦桥镇,也不是难事呀!”
罗老板翻起白眼,看了看韩仰贤,然后伸出手来,指向屋外,缓缓地说道:
“我的全部心血、全部投资都放在这个镇子上了,如果这个镇子完蛋了,我就算逃出去了,也没什么意思,我……我也就不想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