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渊静静地看着警察局。
他穿的便服,整个人隐在门口外面的大树下面,陷入了回忆。
父亲过世后,他继续在警校就读,但他知道,他的人生已从此不一样了。
那天夜里,与之前很多个夜一样,他独自走在校区的***上吹风。这也是父亲过世后他的一个习惯,一直睡不好,就出来转转,心里总是乱糟糟的,或者,他在等那个冥冥之中的安排,是他无从了解的,无法窥见的黑幕中,向他伸出的一只手。
当他在树下乘凉的时候,听到墙的另一面传来不寻常的动静,夹杂着听不清的窃窃私语。
他贴着墙体,以期能听清楚些,可是还没能够听清,就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闷响,以及被打人的低呼及闷哼。
来不及细想,他的身体就自动作出反应,敏捷的翻越过高墙,轻轻落在了墙的另一面。
他贴着墙站了一会儿,没再有别的动静,只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趴着一人,一动不动,看来伤的不轻。程渊上前推了那人一下,还是没动静,像是昏过去了。把人扶正让他仰躺着,摸出手机,按下了急救电话。
寻常人的反应,应该是报警,然后打急救电话。他也清楚应该报警,可是鬼使神差没有报,以致于后来他时常会想到,报警了,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也许,从他翻过那面墙,就注定了他翻到了那边黑暗的世界里。
罗马就在那里,只是每个走向它的人,道路各不相同。
他走的,是最黑暗的一条。
今天是来报道的,有警员同僚把他引到刑侦部的后勤组,程渊打量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除了白色墙体,一律是黑色的办公物体,整齐的摆放着。唯一的色彩,是大大的办公桌上那面小号的国旗。
时间在程渊的默默观察下分分秒过去了,接近9点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咔的一声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身着笔挺警服的老警员,面容肃穆,笔直的走到办公桌前面,把帽子放在桌子左上角的位置,这才看向程渊。
程渊也挺挺的立着,探究的看着这位一丝不苟的老警员,也任凭他打量自己,几秒钟后,他肃穆敬了个军礼,朗声道:“报告!程渊归队!”
老警员目光缓了缓,似在沉思,“程渊……你的警号是?”
程渊沉默,他没有警号。
“我知道你。嗯,果然一表人材,老程该放心了。”老警员一副才想起来的神情。
老程?是说父亲吗?难道是父亲生前好友?程渊暗自搜索以前随父亲来家中造访过的同事和朋友,年代远的不清楚了,父亲过世的前两年,来家里的同事也少多了,而且,那几年父亲也越来越沉默,有时候母亲受不了他总是一声不吭,抱怨或是指责,父亲也是总是单调回几个字以示在场。家里气氛也沉闷得很,好在母亲理解警察这种职业,没有过多纠缠,更多的把精力放在儿子和她的工作上。
后来父亲出事,这个家就更是陷入一种诡异的冷落。
从前呼朋唤友的父亲,竟然没有一个同事来探望过。
那时的程渊早已成年,并在警校就读,他敏感的察觉父亲的过世极不寻常,但又无从得知。找过一些往时与父亲交好的同僚,得到的也是不知情和一些安慰话语。
问母亲,她只有一句:“我相信他。”
父亲……
“我知道你刚从哪里回来。”老警员接着说道:“也知道你有心里很多疑问,没关系的,时间会一一给你解答。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交涉一下,给你领警员证和警服。”
望着老警员铿锵有力的步伐和笔挺的背影,程渊心里五味杂陈。
终于离真相又近一点了。
程渊的心情就像在等开奖,忐忐忑忑坐立不安,期待结果但又希望迟点揭晓。
然而老警员没有带回来真相。
接近中午的时候,老警员才回来,递给他警员证,让他先去吃饭,警服下午会送过来。吃完饭还回这里,午休后再交代工作事谊。
这不是他第一回在警察局吃饭。
只不过那时他吃的是警局的盒饭,牢饭也吃过。所以当他打到饭端着餐盆走到餐桌上吃的时候有些感慨。
人生真是奇妙。
即使他知道有一天会重新归队,也设想过许多情景,可当他一口一口吃着这套餐,竟觉得是如此美味。
是活着回来的滋味,是光明正大的滋味。
饭后,他独自走到一棵大树下。蹲下来,摸出烟,熟练的点着。然后眯着眼看来往的同僚。
是的,同僚。就在他拿到警员证的那一刻,他们就是他的同僚了。
来往的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却是悠哉悠哉。他寻思着,后者应该也是和他一样在文职的人吧。不过这会午饭时间,都那么紧张怕是会消化不良。
看看时间差不多,程渊往后勤部走去。
老警员坐在办公椅上抽烟。
程渊觉着自己冷场了,早该问问老警员怎么称呼,自己又不是圆滑世故的人,一时愣在了那里。
老警员依然不动声色的抽着烟。
“前辈……”程渊琢磨了一下,决定使用武侠开场白。
“傅远山。”老警员声音沙哑,却很有力:“和你父亲是同一届警校毕业,也是同一批……你可以叫我老傅。”
“傅叔叔好。”程渊恭敬叫道。
他闻言,抬起眼看着站在跟前的程渊,目光多了些认可。他用手推了推手边的新制服,示意程渊拿走。一直看着他放到对面沙发,又示意程渊坐过来。
“你……警校那边没毕业,就被安排去执行特殊任务好几年,警察的职责和行为准则你可还记得?”
这个老傅的气场很大,比起他这些年摸爬滚打见到行行色色的人都要凌厉。程渊是服气的,加上老傅说和父亲同届,另外又多一丝亲切。
“拿回去熟读,到时候还要进行考核的。”老傅把几本书推向程渊,“上头让你来后勤,你觉得只是过渡期?”
程渊老实的点点头。这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不出头,对所有的情况都选择随机应变。
“这是档案室的钥匙。以后那里就是你办公室。记得书看熟,免得到时候考不过掉份儿。”
老傅说话声音低沉沙哑,却处处透着一种命令语气和威压,让人不由自主服从他的话语指令。
程渊想,父亲以前并没有带这个傅远山来过家里做客,说明什么?说明当时傅远山的职位肯定高于父亲。而且现在他也不知道傅远山是什么职位,对这里也是一无所知。
但程渊并不想问出来,老傅不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目前,他只要做好该做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