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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扬州,亦是一座历史古城。历史上,她富甲天下。她南临长江,与镇江隔江相望,北与淮安市毗邻;中有纵贯南北的京杭大运河与万里长江在这里交汇,历来是水陆交通枢纽、南北漕运的咽喉。

林海一家子主仆三十余人,在扬州城外的运河下了船,早有扬州知府接到邸报,派了官轿车马在岸上等候,接了众人送至盐政府衙。

贾夫人带着管家娘子尚未收拾停妥,知府夫人便带着家人到访了。

“夫人,这内内外外尚未收拾好,慢待了。”贾敏虽然不屑于应酬,但是人家上门来了,却不能不出来相见。

早有家人献上香茶,知府姓杜,本是一品宰相的远房兄弟,这位杜夫人相当的精明,精明到了一种缺心眼儿的地步。

她对于本朝的流言蜚语相当的关心,极热衷此事,早就知道当朝天子幼时深深恋着这位贾夫人,素来心中纳闷传说中比仙子更胜几分的贾敏是何等模样,今天便迫不及待的登门造访了。

当贾敏从内间出来,款款的站在杜夫人面前时,对那种惊艳的目光熟视无睹的样子,足足的让杜夫人身边的嬷嬷刘氏赞叹不已。

刘嬷嬷本是大家出身,因家中糟了事,被抄了家,女人们被官卖了。刘氏命好,被杜家买了来,遇到了这样一个缺心眼儿的太太,刘氏在这里如鱼得水,很快的,成了这位知府太太的心腹。

“哟,林夫人谦虚了,半天的时间,衙内已经是井然有序了,真不愧是我天朝第一的奇女子!”缺心眼儿就是这样,总是说一些人家不爱听的话。

“杜夫人此话差矣,想我不过是一介布衣,尚不及夫人宪太太的封号,奇女子三个字,从何说起?”贾敏当初与玄泽决裂,林如海官至四品,玄泽却没有给他的夫人任何封号。

杜夫人没瞧见贾敏脸上淡淡的神情,还想再说,却被身后的刘嬷嬷暗中拉了一把,忙又把嘴闭上。

贾敏对他们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却懒得理会。

“夫人请用茶。”淡淡的让茶,不过是最基本的礼貌而已。生性淡泊,才懒得跟这些人计较什么。

“哦,好。”杜夫人傻傻的,端起茶盏,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清新而悠长。

“林夫人,我们家夫人冒昧而来,是怕夫人初到扬州,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夫人好替林夫人效劳。这是我们夫人给您的见面礼,权当恭贺林大人高升了。”刘嬷嬷的精明是显而易见的,圆滑世故到了极致。

家人识趣,听刘嬷嬷这样说完,忙抬上来一个重重的箱子。

不愧是知府夫人,不愧是俗人中的俗人!

箱子被打开,里间金灿灿的,整整齐齐的码着一锭锭金元宝。

足有三四百两吧?贾敏瞟了一眼,从心里冷冷的笑了。

“这可当不起,我们家老爷替朝廷办差,吃的也是朝廷的俸禄,我们本是有备而来,也不缺什么,宪太太操心了,一番好意我自当跟我们老爷讲,只是这东西嘛,我们不便留下。”

“哟,林夫人,林老爷进了扬州府,咱们可就是一家人啦,你我形同姐妹,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杜夫人喝了口茶,倒也不见外。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只是我们出来乍到,不敢受夫人此等厚礼,还请夫人见谅。”贾敏推脱再三。

“哎呀,林夫人,您这就太见外了,也没多少嘛,何必太计较。”杜夫人摆明了是死缠烂打了,刘嬷嬷也跟着凑趣,在身后说道,“太太,咱们来时,家人们传进话来,老爷今晚备了家宴给林老爷接风,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省的席面准备的不妥当。”

“哟,这可是大事,林夫人,晚上一定要来呀,我先回去了,恭候恭候!”杜夫人抬屁股便要走人。

“杜夫人!……”贾敏在后面喊着,话没说完,这杜夫人便出了屋门,竟自顾自的走了。

贾敏摇摇头,轻叹一声,这一箱子金子,真是不知该如何处置了,送回去吧,这知府的面子丢得太大了,将来对林如海也不是什么好事,留下吧,这民脂民膏怎么都不会用得安心,何况林家本就不缺这个。

“娘亲!……”银铃般的童声在后面想起,小黛玉蹦蹦跳跳的在内室跑了出来,“娘亲,你快来看看我收拾的屋子,可好不好?”

“好啊,咱们快瞧瞧去,看我宝贝女儿把房间收拾成什么样子了。”看到女儿,所有的不快都一扫而光,贾敏拉着黛玉的小手,步入内室,去了黛玉的房间。

小小的屋子,一明一暗,一色紫檀木家具,都是从姑苏带来的,黛玉从小儿挑剔,只喜欢合了自己心意的东西,不合心意的,瞧都不爱瞧一眼。正中靠山几上,一架小小的天然汉白玉屏风迎面而立,自然形成的纹路曲折变化,俨然是一副磅礴大气的百川入海图。黛玉当时一见这屏风,便喜欢的不得了,硬是给水溶抢了来,摆在自己的屋内。墙上一副吴道子的真迹,边上一架青花瓷雕盘,陪着紫檀木的架子,另一边一个青花瓷美人收腰高瓶,里面供着几支白水晶球菊花。

东面墙上,满满的一架子书籍,各类古籍都有,其中九成珍本,这也是从姑苏带来的,当时贾敏说路途遥远,带着些不方便,黛玉便说,宁可少带几件衣裳,也不能少了这些书。无奈,林如海自幼宠她,宠的不像话了都,自然也是带来了。

地下厚厚的一整块丝绒毯,绣着繁杂的百花吉祥图案,没有任何接缝,整齐的铺满了屋子。正当中,紫檀木的笑矮几上,一只白玉鼎炉里,几缕青烟袅袅而上,散发着淡淡的沉水香。

“你瞧你,弄这么多书来,哪里还像个小姐的闺房?竟是那家公子的书房了。”贾敏宠溺的笑着。

“爹爹说了,女儿家一样要读书的。好女儿,是不让须眉的。”

“噢?那你说说,都有那些好女儿不让须眉了?”

“花木兰代父从军,班昭继兄写汉书,还有蔡文姬,谢道韫……不都是千古流芳的女子吗?”

“听听,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贾敏蹲下身子,怜爱的抚摩这女儿如玉的香腮,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心高气傲?可是到头来呢?不也一样隐姓埋名,做一个平凡的妇人?

“娘亲,你不喜欢玉儿这样吗?”黛玉从没见过母亲这样怅然若失的目光,收了天真的笑脸,定定的看着母亲。

“不,娘亲喜欢,喜欢的很呢,只是,玉儿,你这闺房里,怎么着也该摆一个绣架吧?”

黛玉想了想,说道:“恩,那就烦请母亲给玉儿准备一个吧,虽然针线女工不是女儿所爱,但想来也是我们必须知道的东西呢,女儿定会尽心学习。”

贾敏见嗲与虽然不喜欢针线,但还是很明白事理,心中暗自喜欢,看来丈夫的话不错,女儿确实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能够理解大人的心。

“娘亲,里面坐坐吧。”站得久了,黛玉便拉着母亲进了内室,雕花紫檀木的小床,挂着雨过天晴软烟罗帐子,帐子上绣着散散的折枝桃花,艳艳的粉色给素淡的雨过天晴色增加了几分娇羞,栩栩如生的桃花令人如闻桃香。原白色茧绸床单,一幅杏子红绫锦被,一幅松花杭绸提花锦被整齐的叠在床上,一只葱绿色的绣花枕头里面填的是新晒干的杭白菊。这枕头玉儿托奶妈做了三个,给了林如海夫妇各一个,说是枕着菊花,能安神明目,清心养肝。

床边的高几上,亦放着几部黛玉平日喜欢看的诗词集,临窗一张长条书桌,桌前一张玫瑰小椅,俱是紫檀木做成。几张素笺,两方宝砚,数支毛笔插在笔筒,一支琉璃灯,放在案角,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却处处透出一种书卷气息,一种沉淀了几代的清贵之气。

“娘亲,坐。”黛玉已经从春纤的手中接过茶盏,递到母亲的手中,浅浅一笑,让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的母亲也有刹那的失神。

“娘亲,我听说,这扬州府的宪太太给咱们送了一箱子金子来?弄得娘亲好不烦恼。”

“是啊,她这分明是行贿嘛,你父亲这次来扬州,本就是为了查处盐政积弊,她却第一时间送来了这笔不义之财。真是可恨可厌!”

“娘亲,女儿却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噢?此话怎讲?”

“反正这不义之财也是扬州百姓的民脂民膏,咱们不收的话,又白白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不如如数收了,登记造册,然后把这些钱用在正事上,或者送进京中充作军饷,或者修建民间书塾供学子们读书,或者散发给受灾的百姓,岂不更好?”

“我儿聪明!”黛玉一席话,解除了贾敏心头之忧,要知道,杜夫人只是一个开始,这扬州上下上百名官吏,大大小小都跟盐政积弊有关,如今林如海到了扬州,他们哪个不会送些钱财,妄图把林如海拉下水?

如今黛玉有这个主意,索性贾敏就替林如海执行到底,晚间又同林如海商议了,外书房里请了个白衣书生,做账房先生,自此后,各级官员送来的财物一并收下,登记造册,以备日后上乘御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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