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拔掉输液管，朝对面的小女孩走去。
这世上是不可以有和她长得一样的脸的，如果有，那我便让它消失。她抬头看着我，我的手附上她的面颊，“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她的瞳孔放大，声音略微颤抖，“叔叔，我救了你！”
我有些不喜欢别人叫我叔叔，“哦，叔叔？按你说的，你救了我，我应该报答你的，可我不喜欢你有这张脸。我给你换掉吧。”
她的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头微扬起，声音变得平静，“叔叔应该知道脸是父母给的，做子女的虽无法选择脸面，可也不能随便丢弃或者让人夺了去。不过既然是叔叔你不喜欢，那我换一张就是了，不劳叔叔动手，我自己来。”
她一把打开我的手，双手捂脸痛哭了几秒。而后将手伸向耳朵，由左向右快速撕开，一张新的面孔出现。
“这张脸叔叔可还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换就行，脸这种东西，我比你还多！这世上不要脸的人有，可我稀罕脸呀，他们不要，我就捡过来。”
“不是那张脸就行，其他随便你。”
“我有这么多脸，叔叔你知道了这件事，不害怕的吗？”
“怕？为什么要怕呀？”
“世间之理是一人一张脸，而我一人有多张脸，都说这超越寻常的便是可怕的。叔叔你不怕，看来是我说的太少了。叔叔，我不仅脸多，我良心还很多。这世上有不要良心的人，他们不要，我就给捡起来了，洗一洗，然后都放这里头的呢。不仅是良心，还有什么眼睛、耳朵、肝脏、肾、手指等等，我身上有许多许多。听到了这里，叔叔，你开始害怕了吗？”
“不怕。这世上除了她，我已经无所畏惧了。”
“哦，叔叔你不怕呀，看来叔叔不是寻常人。不过她是谁，那个让你害怕的人？”
“你是谁？”
“说了这么久，叔叔才记起问我的名字，真是没有礼貌的叔叔！不过更没有礼貌的是问别人名字之前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行为下等了些。好吧，我来说，你是引风入林的眼雾！”
这句话真的是令我有些惊讶，我什么时候有的名字啊，真难听，“什么？”
她呵呵笑道：“眼雾叔叔，哈哈，我叫眼珠怎么样？算了，我还是表现得诚恳些，我叫虞美人。”
“我运气集中于食指，指向她的眉心，你从何处得知我叫眼雾的？”
她吹出一口气，我的手竟被这气弹开，她呵呵笑道：“叔叔，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惹穿粉红色小裙裙的女生吗？那我告诉叔叔了，叔叔可要记好了呀！”
“唉，只是让你换张脸，竟惹得我这般心烦意乱！”
她离开座位，来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而后卷起袖口往上推，“叔叔，他们打我，逼迫我收掉别人的脸面和心脏这些东西，我是不愿意的。他们还要我收掉你的，可我不愿意！叔叔，救我！”
“你有这般能耐，还有人能逼你？”
她撩起裙子，膝盖之上全是没有好全的伤口，“他们找人给我种下了巫蛊之毒，我没有办法。叔叔，你要救我！”
我本不愿意多管这些闲事的，可看到她的这些伤口，我不自觉想到森野，“我该怎么帮你？”
“叔叔，你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息，可屏蔽蛊虫传递给它们的讯息。你带着我离开就可以了。”
“好，你跟着我走吧。只是，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偶尔不在你身边或者偶尔在你身边，我会尽快想办法驱逐你身体里的蛊虫的。”
听到我的允诺，虞美人很开心，她在病房里蹦跶了好几下。将手中的笔朝着四周的监控扔去，而后空气中多出一股糊臭味。
“可以啦，叔叔，我们走吧！是召唤你的坐骑来，我们坐它离开吗？”
“坐骑？”
“嗯，是一只巨鸟呀，我看见了的。”
“你能看见？你有这么多本事，不会是诓骗我救你，真正目的另有其他吧？”
“叔叔，我没有骗你。我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孩子，哪里能强得过他们。这么多年，若是没些本事，早就被弄死了！”
“唉，算了，就算你要真骗人，我也认了！”
“没有骗你的，我们怎么走？”
我爬上了窗户，佝偻着身子，把手递给她，对她说道：“上来吧！”
她将课桌椅搬近窗边，踩着它们往上，然后拉住我的手，声音有些雀跃，“跳窗户吗，好酷，这还是在电视中才有的剧情呢？”
“不是为了酷，是我不想走楼梯，不想走这世间或嘈杂或腥酸或肮脏的道路。准备好喔，初次在空中走，会有恶心的感觉，也老是会感觉有东西想将你拽下去。”
“准备好啦！”
她比我想像中的勇敢，既没有吐，也没有惊慌或者尖叫，而是走着走着就把头低下了。
“虞美人，怎么了？”
“我，我只是有些害羞和激动。我终于摆脱了他们的掌控，终于可以不用做不想做的事了。我害羞是因为叔叔很好看，而且加上其实面对陌生人，我一般是比较害羞的。之前对叔叔说的那些过分话，是为了自保和自救，叔叔不要怪我噢！”
“不怪你了，安心走路吧。”
“叔叔，你不喜欢我叫你叔叔吧，那我该叫你什么呢？你比较喜欢我叫你大哥哥吗？”
“不喜欢你叫我叔叔。也不喜欢你叫我大哥哥。我比你年长那么多，你叫我大哥哥，我会觉得自己恶心。”
“也是，叔叔你看起来比我大十多岁，叫你大哥哥我也觉得自己恶心。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我不知道，名字而已，随便叫其他的吧。”
“想不到！我太难了！”
“我来想。要不你叫我三木吧。小虞、小美、小人、虞虞、美美、人人、阿虞、阿美、阿人、虞美人，这些称呼中，你想要被叫什么？”
“阿虞还行。那以后就叫我阿虞了！那小三、小木、小眼、小雾、三三、木木、眼眼、雾雾、阿三、阿木、阿眼、阿雾、三木、三木眼、三木雾、三木眼雾，你想要被叫什么呢？”
“我说过了，三木。”
“可是，三木雾、三木眼这两个名都好好好听。三三、木木、眼眼、雾雾、阿眼、阿雾野都好听啊！实在不知道该选哪个！好想都叫一遍！”
“虞美人，小人，你就叫我三木吧。”
“诶，阿雾野也好听！”
“小人，再不消停我就松手了！”
“三木，不要，那样会很危险的！你要好好牵住我的手，不许随便放开哦！”
“那你就消停些。”
“三木叔，书本的书，你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为什么我们要打黑色的伞呢，是怕被月亮晒黑吗？”
“不知道，别问了，走路吧。”
“三木书，如果我们是白天这样在天上走的话，别人能看见我们吗？”
“不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