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二人走远,云御对身后草丛说道:“他们走了,妳出来吧.”
草丛后悉悉索索,紫衣女孩一瘸一拐走了出来,二人相视无语.
“妳这腿伤不能再拖,不想成瘸子,跟着我走,我找地方给你救治.”
女孩看着云御,此人与先前完全判若两人,也没有告知别人自己藏匿草丛,到底怎么回事,这让她踌躇不安.
可她并未反对,点点头.
“我信不过妳,把匕首给我.”云御伸出手.
女孩顿时警觉后退.
云御说道:“我刚才没告发妳,现在自然也不会害你.但妳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女孩虽想着也是,但极不情愿,磨蹭良久,终于还是交出了自己的匕首.
云御接过匕首,看了一眼,这匕首制作精良,刃身刻龙凤纹,握柄却也由金属冶炼,手感颇沉,不适女子使用.他收起匕首,转身背对女子:“来.”
“你这是干什么?”女孩惊道.
“妳已不能行走,我只能背你,住所离这极远,还要去更远的地方拿药.”云御解释:“今日若过,不保证妳这腿会怎么样.”
女孩无奈,却不想成为瘸子,只得趴在云御背上,圆脸窘得通红.
云御也是无奈,他强制镇定心神,不去注意与背上女孩的身体接触.
走在路上,二人并不闲谈,云御已熟悉环境,并不需要去查找路标.女孩伏在他背上,东张西望,也不知在想啥.
“你...你为什么不揭发我?”终于,女孩小心问着.
云御却回答不上,问向自己,也不知为何.刚才回忆起来的童年片段,是如此清晰,女孩的双目和记忆中那个女子的其实并不想象,只是那眼神...云御奋力甩头,强迫自己转醒,那一点点思索,又让他脑子发热.
一定还有什么,自己还没回忆起来,但却是关键.云御暗自笃定,今后除了修行,更要去查清当年到底发生何事.
几年来压抑逃避,拼命想遗忘的过去,已坝塌洪涌,压得云御难以呼吸.
“喂,我在问你呢.”女孩见云御不答,追问道.
“我不知道。”云御如实回答:“倒是妳,为什么那么怕理事师兄?”
女孩思索半天:“我...我是溜进来的.”
“防卫那么森严,妳能溜进来?”
“我看着他们去追...追什么东西,就这样进来了.”
“先前妳说还有同伴?”云御问道.
“并没有,只是心里害怕,怕你告发,见着你傻乎乎的,随意找个理由就想着...”女孩眼神黯淡下去,云御却看不见.
云御倒有个疑问,之前女孩所说,被发现会被杀掉,溜进泽安等于死罪?有这么严酷么.
女孩答话:“听长辈们说,至少以前,是这样的.”
虽然不敢全信,只是此时,那个回忆,让云御和女孩之间,已有了某些模糊的关联,他隐约觉着女孩好似自己熟悉的...亲人,不同于师兄,师父,那是孩童时最为深刻最为温柔最为难以割舍的亲近感,云御再也无法将女孩交给师兄师长们定夺了,只是以后又该如何,他顾不上去多想.
回到东二苑,云御有点紧张,最好还是别让人看见,张九此人,整天神出鬼没.反复确认他此刻不在,云御才背着女孩进入苑内.
东二苑十间小木屋,只住云御和张九,显得极为空旷.云御挑了间最为偏僻的,将女孩安顿在此.
“小苑只住我和一位张师兄,这房间无人,妳就在这等着不要乱走,我去拿药,晚点便回.”
自进入小苑,女孩却极为紧张,双眼惊慌的巡视四周.
云御安慰道:“妳放心,此处甚少有人,我也不会害你.”
说完关上房门,师堂炼药部有治刀剑伤的金创药,现在前去,天晚之前便能回来.
来去路上,云御揣着心事,人也憔燥不安,只有尽快入门,修出灵根.正如今日,一个这样的小女孩都能要了自己性命,又谈何追寻身世?
回到小苑,夜色已至,云御瞟了眼张九的房间,一片漆黑不似有人.他扶了下背挎的包袱,径直走向安顿女孩的小屋.
打开房门,月光洒下,云御看到女孩恐惧的蜷缩身子,挤在墙角,睫毛上挂满了泪珠.他心里微动,放下包袱,点着一根小蜡烛,烛光跳跃着照亮了小屋.
“我回来了.”云御打了声招呼.
“嗯。”云御的归来似乎给了女孩莫大的安慰,她依然缩在墙角,却也止住了抽泣.
“妳腿上匕首必须拔出.”云御摸出包袱里几个药瓶,摆在地上:“会有点痛,忍得住吗?”
女孩点点头,慢慢将伤腿伸出.看着她腿上的那把匕首,云御深吸一口气,以前随师父迁至荒野几年,和罗师兄一样,倒是懂一些基础的外伤处理.
“我叫云御,妳叫什么名字.”云御拿出女孩的那把匕首,小心割开伤口附近的衣物.
女孩紧闭双眼,一副强忍神态,嘴里挤出几个字:“我没有名字,娘和其他人只唤我宾儿.”
割开浸血干涸后皱皱巴巴的衣物,看着伤口,云御面有难色,伤口血已凝结,附着刃身,小腿肿得粗圆,此刻拔出,必定痛苦万分.
“哪个兵?”云御此刻与她说话,只是分散其注意力.
“宾...宾客的宾.”
云御拿过水壶,清理了下伤口:“好,以后我就称呼宾儿.”
“那我...”
话未毕,云御握紧名为宾儿女孩腿上匕首的握把,趁其分心,电光火石间,直接拔出.
极短的一瞬,空气都似乎凝固.
宾儿身体猛地一抖,小腿上难以抗衡的剧痛传遍全身“啊!!”惨叫声尖利刺耳,划破这宁静的夜色.
云御一慌,想也没想,伸手便捂住她嘴,宾儿痛的失去理智,直接咬住他的手侧.这一口拼尽全力,云御汗水直冒,怎么也无法甩开,他只得死命忍着.
痛苦中的等待总是漫长,好一会,宾儿总算缓了过来.二人分别忍受剧痛,早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宾儿死死盯着云御,口中还咬着云御的手.
“妳的伤口又在流血了,需要马上包扎.”云御避过她的目光:“妳先放开我的手.”
却是没想到,宾儿又是一口狠咬.
“妳!”云御咬牙切齿,伤上加伤.
此刻宾儿终于松口,跟着吐了一口血,却是云御的.她带着冷笑,神态却是轻松多了.
“记着,你用匕首伤了老娘,这是老娘还你的!”
云御苦笑,还能忘了此女孩先前有多蛮横不成?
匕首已去,云御帮着宾儿包扎伤口,伤腿包好,看着右手上的牙印,也是鲜血直流,只得给自己也简单的处理,撒上药粉,用剩下的纱布条勉强包扎.
做完这些,云御长吁一口气.宾儿也不再说话,双手环抱膝盖,静静坐着.
“好了,腿伤大概十多日能痊愈,妳不要走远,每日我会送来饮食.”云御说着,又自包袱中取出两块大饼,合着水壶,递给宾儿.
宾儿接过,自顾着大口吃喝.看着她那模样,云御察觉自己居然在微笑,他立马收敛心神,恢复常态“早点休息,我明日来看妳.”
关上房门,仰望繁星皓月,呼吸夜里略带凉意的空气,云御伸展身体,有一丝轻松快意.
进屋之前,他再度看向张九的房间,依然没有动静.
回想今日之事,云御终于还是忧心忡忡,私藏外人,定是不被允许的.张九此人,本无所谓,现在也成了需要防备的忧虑.今后之路,更添艰辛漫长,他叹了口气:“我在干什么啊.”
只是他不知晓,宾儿惨呼时,隔壁那漆黑房间曾缓缓打开一缝,一双警惕的眼睛扫过前面的几间空屋.接着,无声无息的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