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羽野山来了位太皇大帝座下的神使,说是找赢睦有万般紧要之事;赢睦抬头看了看天,皱了一下眉,然后又顿了顿,看向了屋内的愈音:
“阿莘,我此般前去,是有急事,短日内可能无法回来,你跟狭翼他们好生呆着,别折腾出事儿来。”
愈音笑嘻嘻道,“师尊慢走,阿莘定会在羽野山乖乖等师尊归家。”
赢睦叹口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随着神使消失在了庭院口的雪中。
狭翼平日里无事的时候,经常从她半山腰栖息的瀑布洞溜下来找愈音玩,顷刻间,只见她那对紫色的眼珠子不停的转。
“阿音,可真憋死我了,北极待的这千把年来,都不能叫你的名儿。你也知道我平时大大咧咧,这厢可把我憋的苦不堪言;今日里正好有机会,我们一同好好外出游览游览这羽野山的风景。”
赢睦一直不让愈音出院,说是北极的冰雪与其他地方不同,是万年不化的;有一年玉清真王生辰,一位擅长雕刻的神仙用了北极的玄冰雕了一座玉清真王的神像扛到了三界温度最高的南极长生大殿上,纵使在这种环境下,放置冰像的神霄府俨然成为了南极最冷的地方;更有说法,在玉清真王生辰收到北极的鸟兽虫鱼之礼,由于适应的环境,只能养活在神霄府,是由于那冰像的作用,引的神霄府四季长雪,成为了南极一道独特的亮丽风景。
所以赢睦常说,你这暖和地方来的神仙,是不能在北极乱跑的,还没走出几步,地上新结的冰笋都能将你的脚黏住。因而几百年来,愈音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小院后的杏花林。
狭翼已经展翅跃跃欲试,愈音也已经迫不及待,一个熟练的翻身,狭翼腾空而起。
冰冷的北风呼啸而过,愈音贪恋地呼吸着高空稀薄的空气,狭翼纵情地享受着这种自由的感觉。越过青龙星时,愈音注意到,今日的青龙星光分外亮眼,比平日里看见的要刺眼不少。
“狭翼你稍稍飞低一点,我瞧着这青龙星怎么今儿这么耀眼。”
狭翼却不以为然,“平时你都呆在那杏花林看的,今日挨近了,自然就亮眼了。”
愈音不觉以,她发觉青龙星附近的冻土迸开了一条狭窄的裂缝,亮光就是从里边透出来的,在皑皑的白雪中,那亮光显得分外扎眼。
她心脏加速跳了跳,不再声响,将这件事记了下来。
狭翼带着愈音飞了好远,迎着暴雪,来到了北极名山玄隆峰。
北斗七星在如瀑的雪中熠熠生辉,愈音越发看的痴醉。
“这么美的景色,要是龙媒也能看见就好了。”狭翼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愈音轻轻抚摸她的脖子。“龙媒身为天马首领,更是世间万俊的君王,自是有许多事要办。”
狭翼出神点头,“阿莘,你看见没,那有好多白花环绕着北斗七星,不远处的化龙池水清的可以一眼见底。”
“那是紫薇花,仅能生在玄隆峰上的奇花,有着千里传音的特效,能将你说的话传给你想让听见的人。也就是现在龙媒是能听见你所言所语的。”
狭翼大窘:“阿莘好性子来逗我!”
愈音笑地越发开心,狭翼一个回旋,朝着羽野山方向飞去。
星云笼罩,凉赫瀑布雾汽漫漫,水流冲天的吼声响彻山谷,与不远处的杏花林一起构成了名动四方的羽野圣境。
狭翼的眼睛极为锐利,她远远看见半山腰的瀑布断垣处似乎躺了个人,一个俯冲,稳稳落在水间的一块青石上,离断垣刚好一米。
那人斜靠在断垣的礁石上,头微微垂着,一头墨发凌乱的散开,任由夹杂着碎冰星石的水冲刷着身着暗色红衣的身体。
愈音一声长叹:“当年裴玄人也是在这凉赫瀑布给师尊捞到的,今日又来一个,这瀑布真神奇了,总能冲来一两个人。”
狭翼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脸,暗自好笑,却也帮着她把那人扛上了岸。
待转过那人的身,才发现是一个男子,五官生的极为好看,甚至不逊色于她的师尊赢睦,只是男子眼睛紧紧闭着,愈音伸手一探,鼻息近乎没有。她再小心翼翼贴着他的胸膛听了半晌,只是任凭她怎么努力,也听不见他的心跳。
愈音思考了一会,毕然,她与狭翼商讨道:“此人毕竟也是一个活人,但是身份莫名,带回师尊庭院怕是不妥,不如就将他安置在杏花林中如何。”
狭翼点点头。“阿莘言之有理。”
以前愈音时常在杏花林和庭院来回跑,时间久了,她就干脆在杏花林里造了个茅屋,有时呆晚了就下榻在杏花林,而今这个茅屋刚好派上用场。
羽野杏花林的花是有仙灵之气的,愈音采下来几朵,加入银河水煮了煮捣了捣,调成了一碗药剂给那人服下,过了半天,男子醒了。
他听见不远处的杏花林中传来隐隐的琴音,声声入耳,曲法听得熟悉。
而她指间流出的铮铮琴音正是赢睦为她而作的杏花天影。
男子似是有些头痛,吃力的坐起,他四周看了一眼,瞧见桌上搁着面铜镜,便拿起照起了自己的容貌。
却不想,铜镜刚接触到他身上的气场,竟碎了一地。
他垂下头,凝神看了一会地上的碎片;沉思了半刻,他伸出食指,划过一道妖异的红光,镜子刹那间就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而后他稍稍屏息,敛气三分,循着琴音,走出了屋外。
他看见一个少女,安静地端坐在杏花林中,映入眼帘的是那漫天的飞雪和零星飘落的杏花,送来阵阵清冷微甜的芳香。
恍惚间,一个模糊的人影陡然浮现在他面前,透过浓密翻滚的乌云,他看见那身影一席白袍,亦是相同抚着琴,只是那的琴音,散着阵阵强烈的杀意,似是要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他的头剧烈的痛起来,双目渐渐变得血红。
突然一声惊雷从远处天空尽头炸起,他的灵魂好似受到了天大的惊动,手一滑,一道红光顿现,狠狠劈上了一棵杏花树。
那是一株新生的杏花树,树干在寒风中挺的笔直,而今只剩半株残根。
愈音闻声赶来,她瞧见那惨遭他迫害的杏花树,十分不满的说道:
“公子就是这般报答恩人的,我瞧着你落难瀑布脚下好心救起,你却劈了我最心爱的杏花树。”
愈音抬头瞧见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那对红色的眼珠带着重重的杀气,面前人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的灵魂看个穿。愈音却丝毫不畏惧男子的气场,她看着男子过度紧绷的脸颊,冷不丁的拍了拍:
“公子哪家的神鸟,我瞧着你这身上的颜色,难不成是神凰山流落来这的贵客。”
天界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只有凤凰一族的神仙才能穿红色,而且按照身份地位的不同,身上的红色也有很大的考究;譬如最高贵的金绣正红色,像她这种八十一尾的凤凰才有资格穿戴,而纵观天界左不过三位,愈音,王母娘娘,还有她的大舅血凤神。只是愈音历完假死劫才显露出了八十一尾的胎记,而如今又马上跑来羽野山跟赢睦拜师,所以她的身份还没来得及在天界公布。
面前的男子一身暗红,想必是像自己的其他兄弟姐妹一样的品级,又眼瞧着年轻又陌生,愈音想必是自己其中一位久居神凰山没见过面的表哥了。
那人被愈音这么一拍,又被冷风一吹,也回过了神,他收起身上的杀气道:
“我仿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就流落到这里来了,我什么也记不得,也许我生来就是一只神鸟吧。”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只是我也不记得如何变回真身了。”
愈音看他不自知的样子觉得好笑,想了想不能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便说:“我虽非你族类,但自小也是和你族人一同厮混大的,既然你无名无家又有伤在身,那就留在羽野山住些个日子吧。你可唤我阿莘。”
愈音只感觉他定是经历了什么大悲大痛之事,不然也不会像只惊弓之鸟般一副敌意浓重的样子。
男子低头看着笑意盈盈的愈音,脸上的厉色渐渐褪了下去,连着身上淡淡的煞气也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