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追被明月推出客房,慢吞吞来到墙根下,踟蹰半晌之后,小小的身子往下一矮,便一个纵身跃上墙头,再伸手一拍,人已轻灵地飞出十几米远。
冬天的冷夜尤其黑暗而漫长,偌大个正嘉侯府,在室外愣是空寂寂地,除去前院巡逻的护卫,再不见一个人影。
忘追轻轻松松来到后院,找到许明蝶的青鸾院,闪身进了屋,却见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屋里头空烧着两个大熏炉,温暖如春,摆着应季的水仙腊梅,屋子里的家具被擦得光洁如新,里头各色摆设琳琅满目。
忘追的眉尖蹙了蹙。
相比之下,明月住的客房布置简陋得如同猎人的屋子。
将明月给的药粉薄薄地洒在桌上的空杯子里,若是不仔细盯着猛瞧,是必定不会被发现的。
刚刚做完,却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忘追忙退到橱后,身子一缩躲在了墙角的阴影里头。
不久之后,只见帘子一掀,呼啦啦五六个人鱼贯而入。
随后又有女子漫声道:“你们下去吧。”
是赵氏。
丫鬟们应了声“是”,纷纷退了下去。
“娘亲,那二房的老太太真是贪得无厌,为了那都水清吏司的实职,脸皮都愿意放一放了。”
这是许明蝶不悦的声音。
“那是自然。”赵氏轻声地冷笑,又道,“有谁不爱银子呢?那可是个肥缺。”
“咱们真的没法子可想了么?贵妃娘娘不能跟皇上求情吗?”许明蝶急切地问道。
“这是朝廷的规矩,身体残缺者不能入朝为官。”赵氏叹了声气,无奈地道。
“都是那个下贱胚子,若不是爹爹去书院看她,如何会……”许明蝶一脸厌恶地唾弃,“娘亲,你为何还对那下贱东西和颜悦色地?”
“留着她还有用。”赵氏别有深意地解释道,“她既已失恃,又不得老太太与侯爷的喜欢,养着她,也就好比多养一条狗一只猫,能花得了多少银子?等将来长大了……”
“我不要我不要。”许明蝶嘟起嘴,急了,“我不允许她抢我的风头!”
赵氏忙按住许明蝶,嗔了她一眼道:“哎,她怎么抢得了你的风头?!你祖母和爹爹只消看到她的那张脸便大大地不喜了。”
见许明蝶脸色似乎很是纠结不安,遂又劝抚道:“用度上面,她别说和你比,就是比玉儿几个都不如,她吃的比庶女都差,穿的用的都比庶女寒酸,又不得长辈欢心,又被姐妹几个疏远,你说她如何抬得起头来?到时候,我只消稍稍待她软和一些,她便会感恩戴德了,对我言听计从了。”
许明蝶低垂着脸听了,这才心里头好过了些:“娘亲为何执意如此?她一个下贱胚子,能有何用?”
赵氏得意地一笑:“这你就不明白了吧!你二皇子表哥现年已是二十二岁了,也早有了皇子妃,日后他继登大宝,说不定那时候你已长成了,到时定是要入宫为妃的。可是你爹爹如今这番光景,怕是不足以给你支撑。”
许明蝶一时没听懂,不屑地道:“这跟她有何关系?”
赵氏淡淡地笑了,抬起眼来仿佛在追思一般:“你可知道,当今的皇后娘娘虽说长相普通,手段拙劣,可也曾有过一时的风光无匹,你可知道原因?”
看到的自然是许明蝶一脸的懵圈。
赵氏遂继续道:“那是因为,那时皇后娘娘有南平郡王在背后支持。皇后的母亲将一个美貌的庶女送给南平郡王做了妾,不过可惜,那庶女过门之后没活几年就死了。”
许明蝶这下可算笑了出来:“娘亲是想依样画葫芦?”
赵氏挪了挪身子,笑得莞尔又得意,头上的金步摇在灯光下颤了颤,闪闪发光。
“南平郡王最爱美色。”
太后的亲生儿子章宁太子,死时留下一个遗腹子,是为南平郡王。
许明蝶眼睛又亮了:“南平郡王如今已是中年发福了,到那时,那南平郡王怕已是个白胡子老头了吧!”
赵氏也想到了,轻声哼了一下:“那又如何?这大富大贵的人家里头,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事还鲜少么?”
说着又有些不自然,她怎么跟七岁的女儿说这些?会不会太早了些!
果然许明蝶懵懵懂懂地问:“娘亲,什么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赵氏忙摆摆手,寻了别的话题岔开去:“这你别管,总之往后你该如何做,心中可有数了?”
许明蝶乖巧地嫣然一笑:“是,女儿唯娘亲之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