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照耀在篁岭县的东面。西面,阳光是倾斜的,将高地映照的明晃晃。低矮处,却仍旧为阴影笼罩。
光秃秃的槐树上,几只老鸦俯瞰着这片土地,它们的眼是猩红的,那是吃过人肉才有的眼。
戚小妹站在坟包旁,遥望着东方,她将手放在眼眶上,遮挡多余的阳光,美目眯着,有些呆滞的遥望着远方。凄清的风,将她破碎的长裙吹动,迎着风,她眯上眼,舒适的沐浴阳光。
“多么温暖的阳光啊。让人整个人都活过来。这样温暖的阳光,你们却不能享用!”她看着脚下,笑起来。她慢慢的躬身,趴在坟包上,侧耳贴着地面,仿佛在倾听。
“睡吧,睡吧!”她神情温柔,仿佛真的听到什么。“哥哥。你们真没用。你们可知道,我花费了多少的心思,让你们进武馆。可你们,却一事无成。就这么死了。”
她纤瘦的手掌猛地攥紧坟包上的土。
戚小妹仍旧带着笑容。
她起身,望着远方。
山峦的曲线,起起伏伏。她忽然笑了,红唇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你们知道吗?我懂了一个道理,谁都靠不住。人啊,一定要靠自己。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风将她破碎的衣衫吹开,露出大片大片的洁白肌肤,可她丝毫不理。凝望驻足了好久,等日头的光倾斜许多。她突然向着远方而去。背影摇晃,跌跌撞撞,如秋叶一般,脚步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阳光还在上升,照耀到那凹陷的陷坑中,一个疤癞男人的尸身,仰面倒在坑中,睁大的眼,全是惊恐。杀死他的,是一支树枝,穿透咽喉。他模样丑陋,血液却,艳丽的,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花。
……
府衙。
知县王伦,没有如往常一般,坐在那把象征权力的椅子上。
坐在那里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高大男人,他有着一张英武的面庞,跨坐着,面容平静,却如雄狮一般。
“来之前,我就听说,篁岭县的民风彪悍。昨日,我真是领教了。”尹雪海不动声色的喝着茶。
王伦和仇三,汗水扑簌簌的流。
“大人……”知县王伦想说话,话没说完,就听尹雪海道。
“你是王伦?”
“是,是……”
“王伦。作为一地知县,就是一地父母官。可在你的辖区,我只看到游手好闲之徒游走于市,凶恶歹毒之人称王称霸,良善民众饱受欺压。”尹雪海的声音突然高亢,“你可真是个好知县好父母官啊!”
他言语如冰刀霜剑,情绪几如惊雷喷薄。
王伦冷汗直冒,腾地跪下,声声恳切,“大人,不是属下不愿为百姓做主。实在是这篁岭一代民风彪悍,好争斗。属下有心管理,但手下唯有捕快两百名,心有余而力不足。”
“非是小人不愿,而实在是有心无力。大人明鉴啊!”
“哦?这么说来,倒也不是你的错了。”尹雪海语气和缓。
王伦用衣袖擦着汗水。
“这么说来。你倒是个受害者咯?王伦啊王伦!到了此时,你还要耍这些个小聪明。汉历357年秋,竹帮温志清赠你白银三百两,绸缎五十匹,珠宝三箱。”
“同年九月,你老母大寿。竹帮赠你十寸血珊瑚两尊。”
“汉历358年冬,上元佳节。你与竹帮匪首张胜密会城南五十里坡,有人见到,曾有三辆二乘马车进出你府上,前后送来鸡鸭牲畜,金银珠宝难以计数……”
尹雪海怒声说道,一桩桩一件件,被他详细披露。
“汉历359年,也就是今年,你又收数百两白银,允竹帮成员在城中活动……”
……
王伦每听一句,面色就惨白一分,等到尹雪海说罢,他脸色如同金纸,身子如筛糠一般哆嗦。
“大人,这些钱财……这些钱财……”他嘴唇颤抖。
尹雪海猛地将手中的文件丢在他脸上,力量大的,将王伦的脸打出一片红,宛如被谁猛力抽打一般。
“单单是其中任何一项,也足以赐你死罪。你身为父母官,不顾治下百姓,贪得无厌,辜负大汉圣朝辜负圣王对你的信任。你还有何话要说?我不是没有人情味之人,你若是有何遗言,现在就一起说出来。”
“大人,我愿意将这些年的身家都奉上……”
“住口!无耻之徒。”尹雪海被激怒,他高大的身影猛地坐起。
王伦的话,让其觉得恶心。他就要出手将王伦毙命。
“等等!”王伦大喊。他脸色苍白,但自知死到临头,他心中反倒全无顾忌。他佝偻的身体挺直,慢慢将衣衫整理整齐。脸色苍白的他,瞪着眼,眼眶微微发红。
他掸掸衣袖,神情从容起来。他瞧着尹雪海,端详片刻,他高声说道:“尹大人,您说的很好。您是圣人,可我王某人不是。我当这个官,求得不是庇护一方水土。我求得,就是钱。
钱,它是个好东西。它能让黑的变成白的,能让活人下跪,能让死人开口。我王某人有什么理由不捞?不拿?
我不仅仅要拿,我还要多拿!我早晚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我不后悔。”
王伦嗤笑一声:“百姓,跟我有屁的关系?尹雪海,你厉害,你牛。可你不就是身份高贵?不需要考虑钱的问题?你为钱苦恼过?如果你经受过吃树皮果腹的日子,你就知道,钱有多好。”
“钱这么好?不知可否让死人变活?”
尹雪海双眉倒竖,他跨步上前,伸手要抓王伦。
王伦后退一步躲开,忽然将身旁仇三腰间的刀抽出来。他将刀举在身前,对尹雪海说道:“尹大人,我知你嫉恶如仇。可你为何只盯着官?你这么能耐,为何不盯着竹帮?你还是怕了,你终究是怕了。”
“我知你绝不会放过我。”王伦神色癫狂,“可也用不着你动手。尹雪海,我王伦是自己杀了自己。”
血光喷涌。
王伦自刎,血液如同箭一般飚射,可他身躯站立着,还在盯着尹雪海笑。片刻,他眼神涣散,身躯委顿在地。
仇三看着那尸体,心中有兔死狐悲之情。可他还来不及伤情,一只千层白纳底子的黑靴子,将王伦头颅踩碎。那瞪着的眼,一齐变作一滩肉糜。
“狗东西,便宜你了。”
仇三抬头,见尹雪海瞧着他。
“我杀了你的上司……”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属下见过尹大人。”仇三单膝跪下,埋着头。他双眼直直瞧着那白纳底上刺目的血液。
“知会下去。即日起,谁若是与那竹帮匪徒有关联,自己提着心些,早些认罪。若是让我发现,一缕砍了。”尹雪海吊着嗓子。
“我此次前来篁岭,就是为了整顿这篁岭下辖的各大匪徒泼皮。我来之前,那些个胡七八糟的事儿我不管。但是往后,谁若是搞这些明堂,都给我小心提着卵子。篁岭,只许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官府的声音。”
仇三瞪着那刺目的血浆,定定的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