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馆主,你是说……”
候啸风老成持重,他猜到了言其昌的意思。不仅仅是字面上的,而是藏在那话语背后呼啸的风浪。他的神色还算平静,但心底早已如暴风雨来临时的海洋。
“我什么都没说。”言其昌知晓候啸风要说什么。
那个答案,是谁都不愿意触碰的!
数十年前,那一场破碎九州的灾难,让他心底沉甸甸的。当年的他,只是个孩童。如今,他作为猛虎武馆的分馆主。但想起那灾难,他觉得自己仍旧如同风暴中的鹧鸪。
“先将弟子们带回,这种大事,跟我们无关。竹帮才是我们首要解决的问题。”
言其昌不去想。那些事理他太远了。而且,便是当真如同他预测的那样,又能如何?对于当年的那一场灾难,他的变化,仅仅是由一只小蚂蚁,成长到茁壮的蚂蚁。
那样的风暴下,他依然只能安静等待,死亡或生存,都由不得他。况且,那样的灾难,未必波及的到他身上。毕竟,他也只是个茁壮的蝼蚁。
……
“吃饭了!”
王海瞧着手中干冷生硬的馒头,心中就是一怒。这是站在牢笼外的捕快给的。一个碗之中,有五六个馒头,一人一个。
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出生,但王海也从未吃过这样食物。
“怎么?不想吃。”
捕快挑眉。
“不是,大人,请问有没有更好些的吃食?”王海忍住怒意,讪笑道。他故技重施,在那捕快手中塞了几两银子。捕快掂量几下。片刻后,端来一个碗。碗中,乃是一份猪头肉,分量很少。
王海心中一怒,他给的银子,便是在醉香居吃一顿都绰绰有余。仅仅给他一份猪头肉?他忍住这样的情绪,连声感谢。他不晓得自己还要在牢笼里呆多久。不想轻易得罪这些难缠的小鬼。
幸好,那名捕快承诺之后送饭,也会为他带些酒食,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些。
端着肉食和馒头,王海和牢笼之中熟识的人分吃着。两人谈论着后面的计划,说了片刻,两人未曾得出个结果。王海心中一阵烦躁。一份猪头肉不多。其他人不像他身上带着银子,只能吃干硬的馒头。
王海的视线触及苏毅的时候,突然僵硬。
“怎么了?”同伴问。
王海瞧着墙角的那个身影,对方拿着馒头,久久没动。
没胃口?是了,这馒头就着猪头肉,都难以下咽,更别提干吃。
他的同伴瞧了一眼苏毅,脸上露出畏惧。那一日,苏毅压倒性的力量。那印象,在他们脑中,几乎难以磨灭。“别看了,小心惹恼他。”他说。身旁的王海腾地站起来。
“你做什么?”同伴吃惊的看着王海走向苏毅。
……
“聊聊?”王海在苏毅身旁坐下。
苏毅余光打量王海一眼,收回目光,昨日的小插曲之后,对方瞧他的眼神,一直便怪怪的。
又鼓起勇气了?
一只碗递在苏毅面前。装着猪头肉的那只碗。
王海期待的看着苏毅。
做什么?
苏毅的目光在碗上凝视片刻,他明白了王海的意思,收回目光,将干冷的馒头送到嘴边,嘎吱嘎吱的吃了起来。
王海有些失望,将猪头肉收回。但苏毅没有将他赶走,他觉得这是个好开端。踌躇了片刻,他组织好语言。“你是怎么想的?我们被抓到这里。你是猛虎武馆的弟子,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吗?”
干涩的馒头,在口中被唾液分解,软化。咀嚼片刻,才到了能够下咽的程度。
真难吃。
太过于难以下咽。
“你想说什么?”苏毅拍掉手中的馒头屑。牢房里,几个馒头,当真不足够充饥。但苏毅实在没有将这些馒头屑聚拢再吃掉的兴趣。
“你没有想过?”王海精神一振,他以为苏毅不会理他。
“想过什么?”
“一直被关在这里!官府突然插手,或许是蓄谋已久的。想要除掉我们这些武馆。毕竟,我们对于官府而言,只是一群不服管教的东西。”王海说到最后,冷笑起来。
听了他的话,苏毅内心思考。确实,官府突然插手江湖事。这颇有一种打破规矩的感觉。但是除掉他们?苏毅摇摇头,觉得不会。
篁岭县,原本是三足鼎立。竹帮、武馆、官府。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有它独特的潜规则。这是一种平衡,官府没理由突然打破这种平衡。
其一,竹帮一直有统一篁岭县实力的心思。其二,武馆无异是三者之中最弱小的。但官府贸然出手,除了将武馆推向竹帮,没有任何的好处。
“官府有更深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苏毅思考。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现有的线索,千头万绪。他觉得,自己或许缺少了一些必要的信息。不过,他知道官府不会将他们如何,便可以了。
他想到此,闭上眼,靠在墙上小憩。
王海听到没头没尾的一句,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年想到了什么。他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打搅对方。默默起身,回到自己的墙角。同伴接过他手中的猪头肉。
“他说了什么?”
王海满腹心事的摇头。
同伴疑惑的看了他几眼,见王海沉思,他耸了耸肩,伸出手指,捏着碗中的猪头肉放入口中,满足的呼出一口气。
……
七月二十二小雨
言其昌与仇三约见的地方是一座小亭。
雨水顺着小亭的檐角,滴滴的落下。
言其昌在亭子中坐了许久,才看到仇三撑着一把油纸伞自雨幕之中而来。
“我来迟了。”
“仇兄弟。坐。”
仇三将雨伞靠在小亭边,坐下。
他端起茶杯灌了两口。
亭子之中的茶水已经冷了,但在这沉闷的天气里大口饮茶,还是让仇三舒爽的吐出几口浊气。
言其昌目光灼灼的看他。
来的时候,仇三已经知道了言其昌的目的。若非是念在同门情谊和那数百银果子的份上,这一趟,他是不想来的。
“王伦死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
言其昌腾地站起来,胸口不停的起伏。
“仇兄弟……”
“多的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上面来人了。这一次,篁岭的天,要翻过来了。”仇三想到那高大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篁岭土霸王的生活,终于告一段落了。
……
“能为我引荐吗?”
“我知道了。”
亭子中,仇三已经离开很久。
方才仇三的话,似乎还萦绕在这亭子中。
“他信心很足。……高手……多的我真的不能说了。……引荐的事,抱歉。会死人的。”
“如果……”
“不要去想。不要去动任何歪脑筋。言师兄,老实本分。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劝告。”
……
那些话,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言其昌颤抖的端起茶杯,他的手本很稳。但此刻,却如老人一般,不断的颤抖。冷却的茶水入口,却被他立刻吐出。就像是,一口吞入能冻结人心的冰湖一般。
他望着小亭外的天,蓦然,他又感受到数十年前的那种恐惧。
篁岭的天,被云层盖着。
云层后有绚丽的阳光,却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人们只能看到乌云与雨,还有那厚重的几乎凝固的天。
雨中叫卖的摊贩,酒馆瞌睡的小厮,农家少女在门廊处望着雨幕……
七月二十二。
篁岭的人们仍旧如以往一般生活着。
唯有少数人,得到了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