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强权
衙门后院中一片安静。现场形势的快速转换，让人应接不暇。势均力敌，到其中一者突然败退。落差之大，甚至叫一些人宛如梦中，好半晌才吃惊的张大嘴。
在场的都是兄弟会的人，其中一些人，清醒的快。此时已然汗如雨下。赢的人是尹雪海，他们这些人会有怎样的下场？一些人在脑中盘算，投降尹雪海，另一些人，则两股战战，几欲逃走。
“好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了。唯有强权，才能掌握这世间的规则，才能让众人在你身下颤抖。”
尹雪海轻声说。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万物。
良久，他低下头，飞舞的发丝，渐渐放松，轻柔的披散在他肩头。他高大的身躯，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高大魁梧，完美的曲线，如同大师精心雕刻的石像。他双手背负在后，向前踏出一步，下一步，却出现在人群之中。
并非缩地成寸这样的高深武学，而是他的速度太快，已经超过寻常人眼睛的捕捉。等他走出人群，人们才骤然反应过来，慌张的分开。
“不过旬月时间，你便成长到这种地步。这样的天资，才情，确实超凡脱俗。你若是生在数百年前，或许能够成就不世功勋。可放在当今，你便是龙，也要低着头，便是虎，也要做园中兽。”
“我将用这拳，安定这世间！”
尹雪海凝视瓦砾。他一跺脚，地面好似都在震动。强劲的力道在地面传导，力量蔓延到瓦砾之中。那堆残垣断瓦，瞬时犹如烈性炸药爆炸，扑簌簌的漫天飞舞。
兄弟会的人只见到瓦砾之中，有一人影升空，一望，不由大喜，那竟是苏毅，他此刻，身躯随着瓦砾升空，短时间之内，攀升到数十米之上。可随后，众人心脏仿佛经历过山车。
嘭！脚步声沉重，直击人心。尹雪海快速攀升，竟比那飞溅的石块瓦砾更快，眨眼，便到了苏毅上空。双手成锤，豁然砸落在苏毅胸腹。烟尘滚滚，苏毅再次落地。
兄弟会众人心脏也如同被重击。
接连遭受如此重击，苏毅哪里能够讨得了好？苏毅若是败亡，他们谁又是尹雪海的对手。
他们看着苏毅落地，躺在那地面上，好似完全不能还手，一个个身躯僵硬的看着。他们看着尹雪海走到苏毅身旁，举起右手对准苏毅的脖颈。
“别了。”他们听到尹雪海轻声说。
“毅哥儿！”孙昭大呼。“你若是要动手，就朝我来！”他奔出人群，双手拉开胸前衣襟，露出那因学武而变得坚实的胸膛，朝着尹雪海大喊。
“你是何人？”尹雪海眉头微微一皱，微笑问。
“我是孙昭。篁岭人人都说你将这篁岭了如指掌。难道不知道我孙昭吗？你已囚禁秋娘与莺儿。今日又要杀我兄弟。……好。无人可以反抗你。可你在杀他之前，先杀了我吧！”
孙昭害怕的厉害，他的手脚发冷，背心也是凉的，可他的胸膛，却有一团火焰燃烧般。也正是这燃烧的火，让他毅然站出来。
“你不怕死？”尹雪海问他。
“我怕。怕的发抖。可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杀死他！来吧。先杀了我。让我死在他前面。”
他一步步走向尹雪海，宛如燕赵之地的勇士，甘愿为自己的信念赴死。
尹雪海不可思议的道：“你们这般，好似我成了恶人。”他嗤笑一声，“真可笑。我给了你们许多机会。可你们从不把握。到了现在这种地步，难道怪我没有给你们活路吗？果然，唯有强权才是真实。强权就是强拳，将一切压服，让你们瑟瑟发抖，才会听话！”
孙昭摇摇头。
“你错了。你确实给了我们路。但那绝非好男儿该走的路。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苏毅为何不愿屈服。好男儿，应当志存高远，挺胸抬头。你的路，是要打断男儿的脊梁。力量，绝不能困住一颗自由的心。”
他原本还有迷惘，可说道最后，双目坚定，面容坚毅。他实力远不如尹雪海，可此刻，在那殉道者一般的信念下，他坚定的如同一把标枪。
“你是好男儿，难道我就不是。”有人突然说。孙昭回头，看到一昂藏男儿，丢下手中染血的头颅，撕开衣襟，走到孙昭身后，与尹雪海对立，方才说话的就是他。
“大不了就是一死，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来啊，尹雪海，你不是要杀吗？我就让你杀！”
一个，两个，兄弟会之中的人，都是学武之人。他们哪里会没有血气呢？
“好好好！都是铮铮铁骨的汉子。多好！正好！让你们看看，强权可否让人服气！”尹雪海气极反笑。他双臂一展，眼前一丈空间，好似都被他揽入怀中。在场的人，都感受到其中狂奔聚集的力量，但是无人后退。
“今日我就成全你们！死死死！！！”
他豁然双臂展开，自他胸腹处，强烈的气劲迸发而出。那些气劲，是被念导引，被强力的劲道压缩而成的高浓度的气流。尹雪海胸前的空间，仿佛都在塌陷扭曲，那是密度不同造成的视差。
这些强烈碰撞的气流，骤然爆发，宛如刀剑，甚至比刀剑更加的锐利。他身前数米的扇形范围，被狂奔的气流充斥，宛如人间炼狱。惨叫声此起彼伏，方才站出来的人，都被这气流切割，残臂断肢，洋洋洒洒。
“看看，这就是强权的力量。”尹雪海大笑。
“我不服！”
“什么？”
尹雪海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他低头，看到那一片狼藉之中，孙昭躺在血泊之中，他仅剩一只手，如同人棍。可他仍旧用那残损的手，将身体支撑，用残余的血肉模糊的眼看着尹雪海。尹雪海的手段越是酷烈，他胸膛之中的火焰就越烧灼！
围观的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他们被孙昭感染，胸中火焰升腾。
尹雪海不禁后退一步。
“早晚都是死。来啊，你要杀，就连我一起杀了。”那围观的人，方才未站出来的人。此刻又有人站出来。
“找死！”尹雪海的声音已经不如开始一般平静。他疑惑，到底是什么东西，支持这些人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举动。
他回想，似乎他也曾有这样强烈的情感。但随着家人死去，随着那些年见识世间冷暖。随着后来那些残酷的学习，压榨！后来，随着他立志要平息天下争端，他要求自己时刻保持理智，他终于丧失了这些情感。
他不愿意想起这些东西，他本以为自己忘记了。此刻，这些东西却一齐涌入心头。
这些强烈的情感，撞击他的心房。
“不，我是对的！”
“死！”尹雪海前冲，撞入那人怀中，双臂一分，那人瞬间四分五裂，漫天的血肉飞舞，可尹雪海心中不由一颤，他看到那滚落在地的头颅上。竟不是恐惧，而是微笑。
“他为什么笑？死的明明是他！”
“死死死！！！”他如同黑风，闯入人群中，见人就杀！直到再无一个人站着。
“看吧！你们都死了。只有理智，只有强权，才能贯穿我的意志。让所有人，都顺从我。”
“你知道自己是错的。”
尹雪海死死的看着孙昭。“你还在挑衅。你不该如此。”
“你害怕了，哈哈，咳……”孙昭口中大口涌出血液，他却在大笑。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尹雪海问他，“人唯有活着，才有以后。你们都死了，何谈什么自由的心？何谈男儿脊梁？高谈阔论，谁都可以。唯有留待有用之身，才有日后，才有资格谈这些。性命之前，谈这些东西，何其愚蠢！”
他却看到孙昭深深的看着他。
“你不懂？”
“我不懂？我什么不懂？我幼年尝遍人间艰辛，立志日后要改变这天下，铲平丑恶之事。我有什么不懂？”他忽然住口，“算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这就杀了你。”
他站在孙昭面前，抬起脚。孙昭笑容以对。尹雪海心中一颤，“去死吧！省的妖言惑众！”
噗！他的脚，却未曾落在孙昭身上，而是落在一只白玉般的手中。接着，一股巨力自手掌传来，将他掀飞。他落地，略微惊讶的恍然道：“哦，原来是你！”竟是苏毅。
“想不到，竟让你缓过来了。可惜，太迟了，他也要死了。”
苏毅仿若未闻，他将孙昭揽在怀中。他双目含着悲哀。他方才虽然闭气过去，但意识还是清楚的，感知到周遭的一切。
“毅哥儿，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你不是一般人……咳咳……”孙昭断续的说着。苏毅看到他嘴角的黑红碎片，那是内脏。正如尹雪海所说，他要死了。苏毅眼神更悲哀。
他本是个薄情之人，从未想到，竟然有人愿为他而死。
“想不到，我是今日才认识你。”
“……也不晚。”孙昭笑着。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有啊，替我去看看这世界吧！看看天下的高手……”孙昭细弱的声音说着。
苏毅却没有回答，他慢慢的将孙昭放下，孙昭安详的躺在地上，宛如沉睡一般，他死了。“好啊！”他轻声回答。
“死了吗？可惜，其实他本来不用死的。”尹雪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苏毅感觉自己那颗薄凉冷硬的心脏，被热血包裹，慢慢的暖起来。随即，那暖意，如同融融的春日，进而迅速进入夏季。熊熊心火燃烧。他的嘴角慢慢拉开，露出那牙床，眼角斜飞。
“尹雪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