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房屋整整齐齐,建筑之间的缝隙,容留下行人来往的狭窄逼仄的道路。穿过小道,苏毅的眼前一亮。他已然到了方才那街道的后街。这一条街,没有小贩,没有那吵杂的声音。但另一种震撼人心的声音,山呼海啸一般的响彻。
正午的日头正晒的时候,整条街上,穿着短打衬裤的男人们,精赤着上身,在日头照射下,整齐的练着拳。他们的皮肤都被晒成古铜色,整齐的呼喝,像是山崩地裂一般。汗水顺着汉子们结实的身躯向下流淌,日头之下,他们却显得热情洋溢。
这条街有十多个院落,这些汉子,就站在这些院落之外。院落的建制相仿,宽阔的宅门,青石的台阶。唯有那牌匾名字不同。
“这里是……”
苏毅站在巷子口,“武馆一条街?”
街巷上,武馆门口都是旌旗。花花绿绿,有的红如火,有的则是黑底。但无一例外,那武馆的名字,都是大字,有些是金漆的字,艳丽明显,招人眼球。
此前,他还在想,要到何处去学武?可转眼间,在篁岭县瞧见武馆一条街的出现,让他有种峰回路转的错愕感。
“苏毅,苏毅。”赵三牵着牛车从街口跑来。见到苏毅,他才松了口气。“你这小子,跑这么快做什么?”他语气带了三分责怪。他说罢,瞧见苏毅眼神直愣愣的瞧着那帮练武的汉子,他道:“怎么?有兴趣啊?”
苏毅没回答。
赵三伸手拍他,“苏毅小子?醒醒?看傻了吗?”
苏毅这才回过神。
“三叔,这些都是武馆?”
“是啊。篁岭县的武馆一条街。”赵三随后回答,说着,他拉着苏毅,“行了。别看了。练武那是家底殷实的人才玩的起的,吃食要大补,不定时药浴。咱们这走商的人,看看就成了。”
苏毅听着,心神不定。是啊,便是他一个没有学过物的都晓得。习武是高强度的锻炼,若是没有进补,身子只能练垮。说到底,都是钱。而他如今一个孤儿,哪里来钱?
只是就这么走,他又有些不甘心。
赵三大约是瞧出他的心思,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道:“当初三叔也和你一样,男儿哪有不爱武学的?只是做人啊,要踏实,本分。习武这种东西,和咱们没缘。你跟着三叔,安心干几年,存些钱,买辆自己的牛车,娶个粗壮肯干的媳妇,比什么都强。”
赵三说着他的价值观。
苏毅没吱声。他双拳紧握,如今的他,身上就几十个铜板,别说练武的药材,便是学费估计都交不起。这些武馆,可不是善堂,没有学费,谁凭空将本事教你?老爷爷,那是话本里才有的。
现实,无论到哪里,都一样冷。
赵三的话,一字一句,都是实诚。成千上万年来,芸芸众生都是这么过活的。可苏毅听了,却不甘心。且不说他身上的仇,单说他那在现代社会得到开阔的眼界,就绝不允许他庸碌下去。
凭心而论,他现在的处境不算好。离开清泉镇,他一身孑然,两身旧衣裳,几十枚铜子,未曾谋面的大伯如今下落不明。他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若不是遇上赵三肯收留他,如今,他便是一个流落街头的下场。
来的时候,他还瞧见城门口的乞丐,衣着褴褛,头发板结,脏兮兮的不说,遇见人丢半个馒头,还要连声磕头感谢,见不着明天和以后。这种境遇,光是想想,他就浑身发寒。
与赵三,他心中是感谢的。但若是就这么跟着赵三走了,从此风里来雨里去,庸碌数年,攒一笔银子,买一辆牛车,继续风里来雨里去。他怎么想,都不肯甘心。
他前身身死,此身尚且年轻。想想,他前世就已然过的普通平凡了,难道今生还要那么平凡普通?一世人不过数十春秋,草木都知奋力向上生长,接近阳光,他难道就要这么碌碌无为?
年轻奔波生计,年老之后,带一身的病痛,死后被子女埋在坟包中,让黄土掩盖。或许坟头还会开出几朵小黄花。可也就如此了,或许连个墓碑都没有。
赵三不知他心中所想,收拾好牛车,方才他追苏毅匆忙。苏毅穿过的小道,牛车过不来,他只能匆匆绕街道而来,车上的东西都乱了。
“快上车,咱们走。醉香居倒了,往后的日子,可没这么轻松了。日后,咱们也要鸡叫就起来,月上三竿回。哎哟,这样的日子,不晓得我这老胳膊老腿,还能撑几年。”
他身材看着结实,但这些年风雨之中来去,早就遭了一身的病,风雨天里,他关节疼得厉害。
“三叔!您自个儿去吧?我不跟您去了。”苏毅道。
“你说什么?”赵三回头,脸上有些诧异:“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想自个儿留在城里?”
苏毅点头。赵三又问:“你在城里有亲人?有投靠的人?”他心想,这孩子,莫不是方才看到自己亲戚了。但他却见苏毅连连摇头。他有些生气了,“那你留在城里做什么?喝西北风?净说胡话,快上车。”
他的话,让苏毅心中微暖。他在到这世界来,身旁都是危机四伏的。遇到赵三这样耿直善良的人,是他的运气也是缘分。这一言一行,都是恩。
“三叔。我有手艺。”
有手艺的人,吃饭是不愁的。
“手艺?”赵三瞧着他,他没说话,先是审视一番苏毅。他又扫着那街上练拳的汉子,片刻,他道:“你莫不是为了学武?所以编些谎话骗你三叔?还是瞧不起三叔这行当?”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
“三叔,我真的有手艺!”苏毅道。他知道赵三误会了。确实,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有什么手艺?这个年头,半大孩子,也不过帮着家中做些农活。
“真有?”
“真有!”
赵三瞧着苏毅,苏毅很严肃。赵三又想起这一路上,苏毅的话很少。瞧着,不像是不知轻重的人。他顿时信了,抽了口气。“乖乖,我还捡到个金疙瘩?你小子会什么手艺?”
“厨艺。我会炒菜!”苏毅忙道。他上一世,自己独居。他住行都没有要求,唯独吃上面,他从不委屈自己。天南海北的美食,只要他感兴趣,就会前往品尝。若是觉得美味,便会自己找攻略,自个研究,多年下来,他的手艺不说多好,但开个苍蝇馆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厨艺!你小子是不是瞧着醉香居厨师走了,就故意这么说的?”
苏毅摇头。
赵三脸色变化,片刻,他咬牙道:“走,上车。”
“去哪?”苏毅一愣。
“醉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