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天天都很开心啊,怎么会孤独?”周方物说。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布可是孤儿,从小跟爷爷奶奶长大的。后来两位老人家离世,她就被托付给一位远房亲戚,好像是叔叔吧。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你们俩情同姐妹,还有不知道的事情?”
“我们好归好,为什么要打听那么清楚?如果她想说肯定就会告诉我的。如果她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问呢?”
周方物最讨厌别人刨根问底,事无巨细地瞎打听。每个人总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无论是多么亲密的朋友,不管两人好到什么地步。每当有人露出十分关切他的神色,想要他分享更多秘密的时候,周方物就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虞美艳这一点是周方物所十分欣赏的品质。
“但是,”周方物将另一只胳膊枕在头底下,“布可的性格真的很好,一点都不像是孤儿。”
“人和人不一样喽。虽然她看起来只是个很乖的小女生,但她的内心很强大!”虞美艳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啊。只有具备强大内心力量的人,才会像她那么自信。”周方物说。
“你也感觉到了?”
“感觉到什么?”
“自信啊,特别特别的自信!跟布可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就特别踏实。她不但会逗你开心,而且能让人感受到力量。”
“安全感!”周方物说,“人的基本需求,尤其是你们女人。”
“也许吧……”虞美艳悠悠地说,“我觉得你也很信任布可。”
以前他俩像这样坦诚沟通的时候比较少,两人沉默了片刻。
“我做过一个梦。”周方物忽然说。
“什么梦?”虞美艳转过头问。
“你知道我总是被一些噩梦困扰,”周方物把虞美艳搂得更紧,“不过大部分都不记得了,可是有一个梦印象挺深的,我没有和你讲过。”
“哦?”虞美艳有些好奇,“说来听听。”
“在那个梦里,我好像正在被一群凶狠的暴徒追杀。”周方物缓缓道来,虞美艳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至于追杀我的原因,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一直跑啊跑,我跑过山林、跑过峡谷、跑过沙滩……”
“倒像是跑酷!”虞美艳轻声插话。
“但是杀手越来越近了,”周方物已经沉浸在那个曾经的梦里,“他们都拿着明晃晃的长刀和寒光闪闪的匕首,我在梦里,时时刻刻都感觉那些凶器会捅在我的身上、砍在我的头上。我很害怕,觉得喘不上气来,但我不能停下,只有不停地逃,非常狼狈,像一条丧家犬。”
“我跑上了一个山坡,山坡下出现一座镇子,我想我有救了!镇子里的人怎么会见死不救呢?等我逃至那里时,却发现镇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阴森可怖,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坍塌的小楼,破碎的门窗,歪倒的树木,荒凉至极。”
“然后我就闻到了血的味道!”
说到这里时,周方物顿了顿,虞美艳轻轻抚摸他的胸口,让他平息。
周方物接着说:“镇子两边有很多店铺,敞开的门里不知是什么,就如一个个黑黢黢的鬼洞。突然每扇门里都淌出大浪一般的血水,汹涌而来。”
“铺天盖地的血水向我袭来。那种感觉比后面的追杀还让我恐惧。我拼命向前跑,希望在血潮吞没整个镇子时能逃出去。”
“后面有一群暴徒,上下左右是漫天的鲜血。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座庙宇。”
“我的心又活了!我立刻飞速跑进庙宇中,一群穿着黄色僧袍的和尚从寮房里奔了出来,他们手持兵刃,冲到我的面前。”
“这时后面的暴徒还没有进来,我满怀欢喜地望着面前的和尚。忽然!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为首的那个僧人,慢慢变了样子,露出狰狞的冷笑。他根本不是和尚,而是后面的暴徒!”周方物的声音有些颤抖。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我的心脏。”
“他开枪了。”
“梦里的我立刻被吓呆,浑身僵冷,就如寒冬腊月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做梦的人,没有空间感,也没有时间感。当你看见子弹带着火舌从枪口飞出来的时候,你不会像现实里中枪的人,恐惧一闪而逝就被剧痛替代。时间好像停止了,而恐惧的感觉却没有,它一点点被放大,越来越大,使你坠入无底的黑暗深渊。”
“那些暴徒在疯狂大笑,我眼睁睁看着子弹以极慢的速度射近我的心脏。”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将我拉开,躲过子弹。”
“我一转身,就看见布可那灿烂无比的笑容……”
周方物讲完了,他和虞美艳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虞美艳像考拉一样勾在他的身上,双手环绕住他的脖子,轻声说:“所以你很信任布可。在梦里,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的,不过我觉得梦会影响人的潜意识,也许梦带给人的震撼比清醒的时候更加深刻吧。”周方物笑了笑,捏了一下虞美艳的鼻尖,说:“你会不会吃醋?”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虞美艳撇撇嘴。
巅峰过后,两颗心变得如水一般柔软。
“我爱你。”虞美艳温情脉脉。
“我也爱你。”周方物吻在她的额头。
灵与肉的澎湃缠绵,渐渐停歇。周方物很满足,沉沉睡去,连梦都没有做,一觉睡到天亮。
这是他第一次在虞美艳家过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