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呐喊,没有军号,蛾贼头目再给没个家庭分了一些米糊之后,便将他们轰赶着向阳曲城杀来。
可是蛾贼们的士气还是很高,原因就是头目对他们说了,粮食已经没了,你们如果不攻破阳曲城,大家都要饿肚子,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样的说辞已经用了不是一次两次,可是每次都有效,为什么?因为也只有这个方法可以得到食物,负责头目说的话真的会实现。在他们一路从冀州打来,没有一个城池甚至村庄愿意给他们提供食物,他们的食物真的是靠自己的双手抢来的,于是,如今的他们相信自己的拳头,也只相信自己的拳头,或者说只能相信自己的拳头。
城头的县尉看着远处涌来的人潮,没有呐喊,没有指挥,只能听到闷头向前奔跑的轰隆隆声,数万人奔跑的轰隆隆声。只是在队伍的最前方,数千架云梯挨挨挤挤地排了过来,这些军士才是蛾贼中的精锐,他们或许干过山贼,或许做过劫匪,有些则本就是官兵,他们训练算不得有术,但贵在专一,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突破敌将攻势,将云梯架到城头,之后他们就可以放心的撤回到本阵了,至于攻城之类的,有这些饥民就够了,他们会完成的很好,即使完不成,还有别人来。
县尉眸子一凛,冷声喝道:“不要慌,瞅准目标再放箭,专门射杀那些搬云梯的,没有他们,其他蛾贼也上不来!”
士兵们没有回话,但是他们还是颤抖着将手中弓箭的箭头对准了正一步一步接近射程的那些士兵,那些扛着云梯跑在蛾贼最前面的士兵。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县尉大吼一声:“放箭!”
数千支羽箭瞬间腾起城头,乌压压地向攻城部队落下去,惨嚎声立刻传来,随着呼啦啦倒下的蛾贼,攻城部队顿时乱了起来,有绕过障碍继续前冲的,有惊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也有害怕的掉头向后跑的。
这样的情景黄巾军的头目早已司空见惯,他根本不吃惊,只是淡淡地对着附近的校尉点了点头,那校尉立刻带着麾下千余名士兵立在了队伍的后方,只要有人回撤到他们的射程内,便会毫不留情的射杀。扰乱军心的人一个都不留。
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亲眼看到自己的丈夫被一支两尺长的羽箭射穿了胸膛,羽箭透体而出时激射出的鲜血溅到了她和女儿的脸上,丈夫闷哼一声向前又跑了几步才扑倒在地,女人不敢上去,她不愿意相信死去的是丈夫,于是她继续在前方搜寻,寻找着丈夫的身影,可是女儿将她的最后一丝希望给湮灭了,女儿大声哭号着扑在丈夫的身上,使劲拉着扯着,可是毫无用处,她太小了,只有五六岁而已,她拉不动她的父亲,只能任由父亲趴着一动不动,女人抱起女儿,没有欺骗、没有安慰,只是默默地抱着她继续向前跑,为那一口吃食继续前进。可惜命运并没有满足这对母女的愿望,在死去的丈夫前方五十步的地方,母女二人被一支羽箭射穿了心肺,如同一个糖葫芦一般,串在了一起,倒在了挣命的路上。
城头上的兵士疯狂的泼洒着箭矢,而城下的兵士则疯狂的向前奔跑着,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种啊啊啊的嚎叫声,仿佛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一切,来面对生死。
“射那些扛云梯的,你们这些蠢货!快!射那些扛云梯的!”县尉也疯狂了,他歇斯底里地叫嚷着,士兵们忙将目标再次集中到那些已经接近城头的扛云梯的士兵,一顿乱箭过后,数百架云梯掉到地上,原本扛着它们的士兵已经倒在了地上,然后被涌上来的人群踩碎。
可总有一些漏网之鱼,而且不少,百多架云梯搭上了城头,然后便是如同蚂蚁一般的蛾贼涌上云梯,向城头扑来。民夫们开始动手了,他们将一锅锅的滚油抬到女墙前,倒了下去,那种不似人声的惨叫声想了起来,他们拼尽全力的嚎叫,以此来缓解那让他们难以忍受的痛苦,可惜这些都只是枉然,他们也只能那样嚎叫着死去。
然而即使这样也无法阻挡那些蜂拥而上的人潮,还是有一些人突破的防线攻上城头,与防守士兵展开了肉搏战。
县尉大急,这样的形势对阳曲县来说太不利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是很难抵挡十几二十个普通的疯狂攻击的,而现在的情势比那还要糟糕,他焦急的在城头来回奔跑着,不断地支援那些有些吃紧的防线。
“援军到了!”城头上不知道什么人突然喊了一声,敌我双方的军士全都是一愣,纷纷望向那人所指的方向,那是太原的方向,尘土飞扬,显然是一支骑兵正急速赶来。
阳曲县尉心中大喜,大嚷着将这个好消息传遍了城头,他要以此来鼓舞军队的士气。效果很不错,此消彼长下,攻上城头的蛾贼很快被肃清。
黄巾军下令退兵,没有继续攻击,他们要看一看形势再做决定。
一刻钟后,一支千人左右的骑兵出现在了阳曲城下,一个年轻的将领身披玄铁铠甲,手拿长柄大刀,胯下一片乌黑的战马异常神骏,不过这些可是吓不到黄巾军,这一点兵力,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黄巾军头目再次下令攻击,战术一点不变,在他看来,这千余名的骑兵在这数万人面前会很快化作齑粉,根本不值得一提。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让这个头目目瞪口呆。只见这支骑兵在年轻将领的带领下,直接扑进攻城部队之中,左砍右劈如入无人之境,有些黄巾军试图攻击他们,可是也不过是以卵击石,不起丝毫作用。
这队骑兵哪里是这些饿的骨瘦如柴的饥民的可以抵抗的,即使用人海战术,也会在累死之前将他们尽数杀死,何况战争一般是很难达到那样的程度的,尤其是这种根本没有组织纪律性的军队,至多会在损失三分之一的情况下就彻底溃散,无人可以约束的。
骑兵在最初的一顿砍杀后,开始转移目标,盯上了那些扛云梯的战士,这些人才是攻城战的关键。效果很快便显现了,砍杀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后,这些扛云梯的人马上意识到危险,也不理会乱哄哄涌来的人潮,丢掉云梯,便向后逃去。
城头上的县尉看着骑兵尾随着那些溃散的军士砍杀,本来因为援军太少而森寒的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些人绝对是汉军中的精锐,果然势不可挡。
黄巾军头目大嚷着命令军队继续攻击,并再一次调出了执法队威慑军队,可惜作用已经不大,那些负责扛云梯的兵士一逃,其他人便只能逃了,因为即使他们攻到城下,也不过是眼瞅着城头的士兵将自己射死而已,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放箭,射住那些人的阵脚,别再让他们继续后退了!”黄巾军头目歇斯底里地喊道。
执法队立刻开始执行命令,然而效果很差,因为那支精锐骑兵一直尾随着这些人,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见到这样的情景,黄巾军头目忙道:“射死这些骑兵!”
执法队将目标换成了骑兵,可是他们那些自制的弓箭对这些全身甲胄的铁骑来说,危险太小了。
更令黄巾军头目大惊的是,这些骑兵突破了执法队的攻击之后,竟然直奔自己而来,这可如何是好?不过那头目可没有这样的疑问,因为他几乎是一刹那就决定了逃跑,义无反顾的逃。
可惜两条腿想要跑得过四条腿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骑兵就突破了黄巾军的层层防线,年轻将领一马当先,冲到黄巾军头目的身后,长刀只一挥,一颗头颅冲天而起,继而是狂喷的鲜血以及败革般倒地的身体。他死了,死得很不甘心,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千骑兵如何在几十万大军的军阵中将自己这个中军主将杀死,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无论你相不相信,它就摆在那里,招摇过市地告诉你,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这一天傍晚,黄巾军撤走了,他们想冀州方向退去,因为他们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行动,所以只能选择后退,留下足够的缓冲空间,而这一天,这些黄巾军注定要饿肚子了。
有人或许要问,黄巾军的头目死了,不是还有其他人吗?那些低一级的头目可以继续指挥战斗啊。做不到,因为这是黄巾军的组织结构造成的。
黄巾军的组织可以用奇怪来形容,他们的下级组织和上级组织之间其实是脱节的两个系统,上级组织负责制定战略方案,下级组织负责实施,这看起来是很浑然天成的一套运行模式,然而,这之中却硬生生的多处一个联络人来,这个人负责向下级传达上级的战略意图,而这个联络人一般都是下级组织的头目。
这套系统的初衷是为了保护上级组织的人身安全,因为毕竟下级组织太过庞大了,里面有些什么人,很难分辨,所以就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既保证了上级的权威有保障的上级的安全。可是这套组织方法有弊病,那就是一旦这个联络人死了,下级组织便不知道该怎么运作了,他们没有了明确的目标,只能各自为战,互相没有联系,没有配合。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史上张角三兄弟死后,黄巾军便很快瓦解的原因。
看着黄巾军漫山遍野的消失后,阳曲县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不禁回头扫视一眼身后的将士,心中感慨道:终于活下来了。
一个亲兵跑来,对县尉道:“大人,那支骑兵的校尉想要见见大人。”
县尉满脸感激地道:“快带我去!”
究竟是怎样一个勇士能够只带领一千人就将几十万黄巾军大退呢,咱们下回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