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深秋,北方的天气早已经有了浓浓的寒意,自京城以北,无垠的天空下早已飘起了鹅毛大雪。但凡家里富裕点的人家都是将棉袄大衣给穿了起来,以抵御这侵袭来的寒冷。
然而在富庶的江南之地,从北方袭来的寒意却终成了强弩之末,只是让人们多添了一件轻薄的外套而已。
唯独苏府的公子苏学文,却早已经将入冬才穿的大棉袄披在了身上。虽然他是不想穿这棉袄衣的,可奈何自己这身体太过孱弱,受不得半分风寒,否则自己又得卧床半月,甚至整个冬天自己都是可能躺在病榻之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苏学文拿起书桌上的那本早已经被翻旧的苏轼文集,又一次读了起来。
苏学文从三岁开始识字,之后便是每日都要将苏轼的文章诗词读上一遍,如今对于东坡所著之诗文,苏学文皆是可以倒背如流。然这并非苏学文自愿为之,习文虽好,但要如此严苛的熟记苏轼的文章也是实属无奈。
苏轼姓苏,他自己也是姓苏,而苏轼正是他的祖上之辈,自己这一脉虽然不是苏轼嫡系一脉,但却是苏小妹的后代,只是北宋战乱之后,族中逃到南方,才又男方改回了女方的苏姓。
苏学文的父母给他取名学文,就是想将来他成年之后能像其祖辈苏轼一样,成为一代文豪。
而苏学文如今也是饱读诗书,但从小就身体孱弱的他却是常年染病在身,请来无数的大夫都说他这身体怕是熬不过二十出头,若是想多活几年,只有在家中,出不得远门。就算是经受那马车颠簸,不出半日,苏学文的身子也就熬不住的。
然苏学文又是家中独子,他的父母原本打算让其参加科考。但顾忌苏学文这身体,终于是放弃了让他远赴京城参加科考的想法,只是要诗书文章不让苏学文落下罢了。
苏学文也是习惯了每日读些诗书,除了苏轼所著的诗词,欧阳修、范仲淹等的文章他也是时常拿起来细细品味。
“公子,公子。”苏学文已是读到了《水调歌头》的最后两句,突然自己的书童撞门而进,显得匆匆忙忙并且嘴中大声喊着公子公子。
“小宁,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苏学文性子温和,原本这种情况,若是他的父亲撞见了定是要好好骂一骂这不懂事的下人,但苏学文却只是把他的书童当弟弟一样看待,虽然见其鲁莽,但也并未责怪。
“公子,那门外来了一个乞丐,说是定要在我们苏家讨点东西?”
“讨点东西?我家有什么东西可讨的,那乞丐莫不是想讨点书画吧?”苏学文听了,心生一丝疑惑,平日里遇见的乞丐也有不少,都是开口就要讨些吃的。
苏家倒也经常施舍一些给那些乞丐,可没见过乞丐不说讨吃食,而说要讨点东西的,也不知是要讨点什么东西。
“带我出去看看。”苏学文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到书桌上,又往身上裹了一件御寒防风的大衣才说道。
等到到了大门口,只见一个衣着破烂的中年男子正斜躺在门外,这男子头发凌乱,像是几天没洗过头发,胡渣也是邋遢得很,唯独眼中却是没有一点浑浊之色,只见得那男子看到出来的苏学文,两眼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竟是癫狂的笑起来,嘴里大呼道:“没错,没错,就是你,就是你了。”
“什么没错,什么就是你了?”苏学文不明白这乞丐到底在说个什么,便开口询问这疯癫的乞丐道。
“请问贵公子的尊姓大名?”那乞丐这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抱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癫狂模样。
“我可没有什么尊姓,我叫苏学文,刚才你说'就是你,就是你',可以找我有什么事吗。”对方虽是一个乞丐,但苏学文乃是出生书香世家,并没有对乞丐有半分轻贱,倒是旁边的小宁想将这乞丐赶走却被苏学文给止住了。
“原来是苏公子,我来是想向苏公子讨几杯酒喝的,你也看到了,这立马就要到冬天了,若没有几杯酒来暖暖身子,我们这些乞丐也是无法抵抗得了这冬天里的寒冷天气,难免冻死街头。”
“可是在下并未有饮酒的习惯,家中也没有存有好酒。”
苏学文说完这话却又觉得不妥,人家都说了是借酒御寒,难道因为家中没有酒就拒绝人家,万一入了冬他真的被冻死了岂不是自己的罪过。佛祖曾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总不能见死不救才对。
“要不这样吧,我请你到附近的酒家喝几杯酒你看如何?”
“甚好,难得公子如此好意,原想公子家中无酒,我已是讨不到酒喝了,没想到公子却是如此菩萨心肠。”
“公子,老爷可说了,不许你出门的。”一旁的小宁一听苏学文要和乞丐出门喝酒,忙开口道。
“小宁,你回去取几两银子来。”苏学文却不回小宁的话,只叫小宁回家取银子去。
出门走了十来分钟,苏学文和那乞丐便是到了一家酒家门口,苏学文先进酒家,店小二却是拦住了跟在苏学文身后的乞丐,苏学文便说这是自己的朋友,那小二见得苏学文身上的衣服也是富庶人家才穿得上的,虽然穿得是厚了点,想必不过是身子弱怕冷而已,便也不再阻拦乞丐。
苏学文叫店小二拿来一坛子酒加几个小菜和两个酒杯,那乞丐却是不依,叫小二拿了一个吃饭用的碗来,说是喝酒所用,苏学文却仍用的一个小酒杯。
那乞丐也不等苏学文,自顾自的往碗里倒了一碗酒,这香醇的烈酒下肚,那乞丐顿时觉得爽快,大赞好酒。
“兄台酒量,在下佩服。”苏学文看乞丐一碗酒下去,脸上并无半分变化,不禁暗自惊讶,自己也是喝了一口,却是呛得不行。
“呀,只顾得自己喝酒了,却是把公子忘了,实在是我的过错。”那乞丐是好酒之人,刚才也是只顾得喝酒,倒是真把苏学文给忘了。
“无妨,兄台是爱酒之人。只是还没请问兄台大名,还请兄台告知,否则我也实在不能一直兄台兄台这么称呼呀。”
“苏公子,你叫我不嗔就行,我原本是个和尚,这是我师父给我起的法号,但是我这人耐不住做和尚的清苦生活,结果因为下山偷酒喝被逐出师门,后来就干脆当了乞丐。”
“和尚不能喝酒,喝酒便不算和尚了,乞丐就不一样了,可以随意喝酒。可是你做了乞丐为何还用着你的法号。”
“这倒是给公子说错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一心向佛,虽不能做他的弟子,但却也是要做个慈悲之人的。所以这法号我也留着,以时刻提醒自己要有慈悲之心。”
“这话在理,不嗔大哥,我敬你一杯。”苏学文没想到这一个粗人说的话却也是有着如此道理,不禁有了敬佩之意。
“这不对,该不嗔敬公子一杯才是,感谢公子请不嗔喝酒。”那不嗔也是端起碗敬苏学文,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苏学文见状也是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可自己以前从未喝过酒,刚才已经呛到,这下一杯下去,呛得苏学文眼泪都出了来,使劲的咳了几下,脸色霎时就变得通红。
不嗔原以为苏学文只是不会喝酒,只需多饮几杯自然就会了,但见到苏学文此刻一杯下去却立刻满脸红晕,这实乃病态。
“公子可是身子不好?”
“不碍事的,只是从未喝过酒,这一两杯酒还是可以的。”苏学文却是不愿承认自己身体不好,毕竟若是一杯酒都喝不下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不嗔却是不再回苏学文的话,起身就走到苏学文身边一把将苏学文的手抓起,按住手腕一把脉脸上赫然一惊,他这一生把过的脉还是有不少的,可是没有见过如此弱的脉象,怕是这人已经活不过多少年月了。苏学文见到不嗔脸上的惊讶之色本想出口询问,但不嗔却是又转到苏学文身后,一掌打在了苏学文的后背之上,然后手掌顺着后背往下滑到了尾骨的位置,接着又是一掌下去,如此反复。苏学文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只是说来奇怪,这一口血不是鲜红色,却是几乎有些发黑的暗红。
“不嗔大哥,你这无缘无故为何要打我两掌?”苏学文不知不嗔何意,此时全身涨热,竟是猛地站起身来说道。
“苏公子现在可觉得全身舒服许多?”见苏学文吐出一口黑血,把桌上的几个小菜都给毁了,不嗔却是笑道。
“觉得全身发热。”
“定然是热的,这才深秋而已,公子穿这么多,定然热了。”不嗔还是笑道。
“可是...”苏学文本想说自己身体孱弱,但不嗔却是将自己的碗倒了一碗酒递给他。
“可是一碗酒下去,便会酒到病除。”
“酒到病除?天下竟有如此神奇的事?”苏学文惊讶,忙问不嗔。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苏公子干了这碗如何?”
“好。”苏学文接过酒碗,大不了就是呛喉咙而已,不嗔也是直接拿起酒坛与苏学文一碰,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痛快,痛快!”苏学文只觉得全身热的发烫,伸手将身上裹着的两件厚厚的大衣一脱,甩给了一旁的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