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明日晚时,宫里的文会宴就开始了,大少爷传我来告知少夫人一声,请少夫人做好准备。”从上次回门回府后,曹府里的下人对陆谷雨的态度都变得很好,陆谷雨有些好奇,但也懒得去深究。
“嗯,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文会宴,陆谷雨心中暗暗想着这三个字。
大肃初建立时便有了这个宴会,民间的文会宴大多选在环境优美,气候宜人的地方,这自然令许多文人不断推崇与追求。
太祖爱惜文官,也在宫中举办文会宴,便于朝廷里的文官相互进行文学创作交流。
文会宴确是办的很好,只是到后来到底是变了味,逐渐变成官员们勾帮结派、拉拢关系的宴会。不过这个传统却一直留了下来。
陆谷雨有些担心,她嫁给曹彧必然有人不适,正巧又赶上这文会宴,不知明日是否有麻烦找上门,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天气倒是好,去将路棋取出来罢。”陆谷雨对着蜻蜓吩咐,又转头看向燕子,问道:“可会下路棋?”
燕子摇摇头,这路棋都是有钱人家的玩物,将自己的棋一步步走到对方营地,成功吞完敌人的棋子,便获胜。
听着容易,其实很考脑子,需要思考这一颗棋子该放在哪里,是继续走还是启用下一颗来铺路,更需要极快的思维,因为你不知道对手下一步会怎么走,他的方法策略又是怎样。
燕子只是一个小丫鬟,哪里会下路棋呢。
陆谷雨点了点头,像是习惯了般,径直走到石凳前坐下。
看着石桌上被摆好的路棋,陆谷雨伸出双手,执棋,抬手。
一瞬间,她的眼神有些闪烁。
这个动作,她做了八年。
自幼看见家族长辈下路棋她便心生好奇,待接触了路棋后更是喜欢的紧。
陆谷雨是十分喜爱路棋的,那时的陆谷雨年纪小,长辈们都不愿与一个小姑娘玩路棋,愿意陪她玩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却只有曹彧一人能赢过她。
后来京城里的各家少爷小姐们输的久了厌了,索性都不再与陆谷雨玩路棋,她便只剩下了曹彧。
再后来曹彧走了,陆谷雨便像如今这般与自己对棋。
再次重复做着这八年的下棋动作,陆谷雨顿住了。
明明…她的小瞒哥哥回来了,却还是她一个人在下棋。
真是沧海桑田。
陆谷雨并未沉陷多久,右手微抬,略高于左手,开口道:
“李行,宗人府丞,正三品。”
一指落下,眼神有些迷茫,随即闭眼,似在思考,复而睁开,先前眼里的迷茫已经散去,此时的眼神干净又有力。
迟迟未落下的左手开始行棋。
左手一落下,右手又立马执棋:“刘权,光禄寺卿,从三品。”
“林邵,翰林院掌院学士,从二品。”
“赵越,礼部尚书,从一品。”
……
天气渐热,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手来回的较量已到最后。
陆谷雨右手拿着最后一颗棋子,正色道:
“包绛,殿阁大学士,正一品。”
随后陷入沉默。
无论是哪一只手,陆谷雨都下的极其认真,丝毫不给对方留后路,这最后一棋落下,她也愣住了。
包绛,恐怕是大皇子那边最难对付的,方才陆谷雨念出的全是大皇子的人,官阶从低至高,每下一步,脑中便想着各种应对此人的办法。
可这包绛…位高权重,在圣上面前是个大红人,听闻此人也是极有才华,七岁作诗,八岁写赋,十五中状元,二十当上殿阁大学士,两年过去,依然盛得帝心。
只是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包绛是最大的阻碍。
陆谷雨左手捏着棋子,偏着头,眉头微微皱起,良久,一阵酸麻感传来,陆谷雨叹了口气,放下左手。
陆谷雨看着那最后一颗棋,开口道:“才疏学陋,尚不能敌。”
等明日见到人后,慢慢来吧。
“无聊到一个人下棋了吗?”
声音从屋顶的方向传来,陆谷雨反射性的看向声音来处,不禁挑眉,又是他。
他似乎很喜欢紫色,依旧是一身紫衣,衣服料子是上好的古香缎,纹路精细,衣服上绣有东西,细看去才发现是蛇头,吐着信,蛇的身子从后背爬上来,栩栩如生,给人巨大的压迫感。
从这绣法看去,约莫是点绣中的打籽绣,此中绣法求精不求多,价格昂贵,一般的贵家子弟也不定能穿上。
陆谷雨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或许他的身份比自己想的大的多。
男子无视掉陆谷雨打量的眼神,自顾自的笑道:“我也无聊,便来这曹府散散步,想着你也算是我的旧友了,顺便来瞧瞧你。”
无聊…
散步…
旧友…
顺便…
他可真是闲的啊,胡话他也能说的如此流畅,陆谷雨强忍住内心的冷意,面不改色道:
“所以?”
笑容僵住,男子似乎没想到陆谷雨竟是这样的回复,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仅一瞬,立马被扑灭。
“陆谷雨,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陆谷雨闻言走向男子,白皙的脸上染了一丝笑意,浅浅的,却足以让人看呆,只见她红唇微启,平淡的声音传来:
“与我何干?”
是的,与她何干?
眼前这个男人身份地位定然不低,对曹府的地形了如指掌,却并非光明正大的走,第一次见面便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如此大费周章的接近自己。想必是要对自己不利,亦或是曹彧。
不论是对谁,她都不想与他扯上关系。
为自己,也为曹彧。
“快酉时了,每日这个时辰,曹彧便会过来陪我,你…”,陆谷雨轻声道:“还不走吗?”
男子转身欲走,留下一句话:“明晚文会宴见。”
说罢匆匆离开,似乎极其不愿待在院子中。
方才二人的对话燕子和蜻蜓全看在眼里,也知晓其中的紧张气氛,未敢言,此时见着那人走了,蜻蜓才上前问道:“少夫人,那人…”
陆谷雨摇了摇头,回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以后你们若是见着他,绕些走。”
二人点点头,蜻蜓又抬头继续问道:“那大少爷…”
未等蜻蜓说完,陆谷雨便笑了:“怎么我说些胡话你还信了。”
只是这笑,一分偷笑,两分嘲笑,七分落寞。
他曹彧,怎么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