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初轻嗯了一声，缓缓合上眼。
余修远维持着这样的姿势，静静地感受着她的呼吸趋于平稳。
此时此刻，怀里的人儿看起来是这么娇小脆弱。
闭眼展眉的瞬间，她收敛了果敢的性格，狠绝的内心。
仿佛卸下了所有铠甲，将最柔软的内核托付与他。
然而只有在睡着的时候，她才会把原本严丝合缝，充满变数的防备撕开一条口子，让他从缝隙中窥见她需要依赖的一面。
这一刻，他才觉得他是真的被她需要。
黑暗中，余修远的眸光闪动，心情也随之摇曳。
她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可是他甚至不舍得伸手轻抚她的脸庞，生怕轻微的动静都会如同坠入湖面的石子，打破此刻宝贵的平静。
他像站军姿一般维持着自己现有的姿势，宛如一座矗立的石碑，又像是坚不可摧的城墙，却始终用最温柔的怀抱接纳着她。
时间的流速好像被刻意放缓了，连他眨眼的频率都减慢许多。
与他波澜不惊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是，此时他内心浪潮翻滚，无时不刻不在撞击着、冲刷着他的心房。
他的视线停滞在她的脸上。
他在心里默念。
——叶瑾初……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笨蛋……
叶瑾初安稳地睡着，所以看不到他此刻眼神中汹涌的情绪。
黑夜就像一块巨大的幕布，把他们的思绪分割开，一个留在梦里，一个藏在心里。
余修远没有说的是，在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发现她后腰上有一小块皮肤与众不同。
沾染了血迹之后，那块“皮肤”有隐隐脱落的迹象。
余修远不动声色地借助纱布把它重新固定。
他却在那一瞬间瞥见了——“皮肤”下隐藏的黑色纹身。
纹身只有一个瓶盖大小。
小巧，精致，犹如一件值得珍藏在博物馆中的艺术品。
那是一棵世界树。
完整、完美的世界树。
是他一直苦苦追寻的神秘组织的标志。
但是这样的世界树，他只知道一个人拥有……
那一瞬间，脑海中许多零星的线索被悉数串联起来，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汇合成主干的河流，奔腾入海……
她们一模一样的生日。
她偶尔透露出的黑客技能。
她出现在莱茵国哈米尔大街的巧合。
她对他和千雁打算前往单向街的迅速识破。
所有的线索都直指一个答案，那是入海口的方向亮起的那座长明灯塔，其实它一直都在哪里，只是余修远从未注意过。
叶瑾初——她是ZERO。
哪怕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她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ZERO。
当年的那个天才少年ZERO……如果是她的话，一切不合理的事情似乎都能得到解释。
余修远突然庆幸的是，在她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不然她现在已经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她的人生在某处悄然分叉，让她偏离了原本的轨迹，阴差阳错之中，把她一步步推向他的怀抱。
这是命运对他的眷顾。
现在回想起来，在鬼森林千里驰援他的人，在生日时送他《高山流水》的人。
都是她。
他已经明白了，是和她重逢时的铃声暴露了自己。
这首她亲手弹奏、独一无二的曲子，自然让她察觉了他的身份。
怪不得她反常地挂断了自己的电话，还马上识破了自己的出差计划。
可笑的是，他居然放弃过对她的绝对保护原则，答应和她一起调查世界树图章背后的秘密。
就像这次危险的拍卖会，她执着地跟他一起前来，他答应保护好她，却让她受伤。
他现在越发不明白，如今的决定是对是错……
他的自私和偏执，终究把她推到危险的境地。
这个他最珍惜的人，因为他对曾经的挚爱的执着，不慎陪他一起堕入深渊。
余修远此刻百感交集。
ZERO……叶瑾初，和他的目标相同，都是追寻BAW的源头。
他为了复仇，而她是为了什么？
仇恨是世界上最坚强的支柱，它不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磨灭，而是逐渐渗透到每一丝骨血之中，沉淀在灵魂深处。
如今，他的动力又多了一个－－替叶瑾初完成她的愿望。
他能多承担一分，她所面对的危险就会少一分。
他想从她手中接过这杯名为命运的苦酒，宁愿为她挡下所有可能的危机，哪怕为此粉身碎骨。
余修远垂眸，看着叶瑾初恬静的睡颜。
曾经在暗网相识多年的人，如今正靠在他的怀里熟睡。
而在此前，他居然一直都不自知。
他总在心里叫她小笨蛋，但是这样看来，或许他更笨一些。
不过没关系，不管她是谁，他对她的爱只会有增无减……
因为她早已在他荒凉的心上洒满种子，扎根于他心中的土地，让他重获生机。
自此以后，他心底所有的爱，都与她有关。
他终于得知了她的身份，今后会更加小心地保护她。
想到这里，余修远又一次珍惜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悉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此刻，他觉得自己拥有了战无不胜的力量，足以支持他披荆斩棘，坦然面对前路所有的危难与坎坷。
……
余修远和叶瑾初此时并不知道，在几墙之隔的一间房间里，有两个人正在进行另一种僵持与坦白。
回到房间后，关山越检查完盛放魔婴的容器完好无损，暂时松了一口气。
在他身旁，零摘下面具，露出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艳脸庞。
其实她从不会旁人面前摘下自己的面具，连吃饭的时候都只是微微调整面具的位置。
自从她走出重症监护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所以鲜有人知道，她戴上面具，不是因为伤疤，就只是为了遮掩她的脸。
但是现在，她就这样大方地摘下面具。
关山越所不知的是，这张脸属于夏国军方的顶级狙击手，已经被判定为牺牲的“银狐”——汤木。
如果让余修远看到这张脸，他一定会认为自己活在不愿醒来的梦中。
“衣服脱了，你的伤口需要处理。”零淡淡说道。
“你……能说话？”
关山越有些惊讶，之前他早有耳闻，零的声带早就受损，因此只能靠电子音辅助发声。
包括之前，她都是用电子音跟他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