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琴往后缩了一点,才继续说下去。
当年梁琴因祸得福嫁入豪门,才认识了叶陌蓝。
她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散发着无穷的魅力。
理性,睿智,才貌双全,仿佛是上天的杰作。
出身富裕人家,她从小就得到最好的资源。
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像小太阳一般耀眼,而梁琴仿佛是光芒笼罩下的小小尘埃,自卑感油然而生。
本以为自己费尽心机嫁入叶家,就已经一步登天。
没想到到了天上,才知道这里有她这个凡人无法企及的天仙。
天壤之别的差距,并非后天的追赶和手段能够弥补。
梁琴突然觉得,她再努力、再拼命,哪怕是铤而走险、剑走偏锋甚至不择手段,也永远无法和叶陌蓝这样的天之骄女平起平坐。
那她的一切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
叶陌蓝活泼开朗,性格温柔,哪怕知道梁琴的背景,依然和她友好相处。
她很喜欢小孩子,所以经常来找梁琴,顺便逗逗自己可爱的小侄子。
她用手指轻轻逗弄着婴儿床里的小娃娃,笑颜如花。
梁琴默默地看着她,听着她微笑着喊自己“嫂子”,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
她的笑容,真是刺眼。
她这个人,都是如此刺眼。
身为叶陌青名义上的妻子,加上她给叶家添了个孙子,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可是好景不长,她的第一个孩子意外夭折了。
没了孩子的依仗,梁琴在叶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老爷子甚至想把她扫地出门。
那个时候,只有叶陌蓝站了出来。
她还只有十八岁,就已经接管了叶家名下不少的生意。
在叶陌蓝的努力维护下,梁琴才保住了叶家二少奶奶的地位。
不光如此,叶陌蓝还教她如何经营公司,让她在公司有自己的职位。
“女性不是生育的工具,我们也应该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叶陌蓝这样告诉她。
这本来是一个救赎的故事。
可是叶陌蓝没有想过,自己救下的不是一只柔柔弱弱的小白兔,而是一条阴险狡诈的毒蛇。
梁琴不但不觉得感激,反而认为叶陌蓝这是看不起她,所以施舍她。
叶陌蓝对她越好,她反而在心里越厌恶。
这种扭曲的观念,并非一天两天就能改过来。
后来的一段故事,叶瑾初基本知道了。
叶陌蓝不愿为了家族利益而联姻,毅然离家出走。
这一走,就是整整七年。
七年里,叶家发生了许多改变。
叶陌紫受不了父亲逼迫姐姐离开这件事,独自去法国求学,再也没有回来。
梁琴却是凭借叶陌蓝教她的经营方法,加上她自己的手段,逐渐掌握了叶家不少资金渠道。
有了经济上的自由和底气,她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连叶陌青都被她管教的服服帖帖。
叶陌蓝离开两年后,梁琴生下了女儿叶瑾涟,有了第一个孩子夭折的惨痛经历,她决定保护好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梁琴没有想过,叶陌蓝居然会回来。
她还带回了叶瑾初。
叶瑾初比叶瑾涟大两个月,两人的脾性却完全不同。
叶瑾涟从小被母亲宠溺,性格娇蛮;而那时的叶瑾初,已经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
除了母亲,她谁都不亲近。
性格淡漠、不苟言笑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叶陌蓝。
甚至,一点都不像叶家人。
若不是她有着和叶陌蓝极其相似的眉眼,可能会被认为是捡来的孩子。
所有人都在猜测叶瑾初的父亲是谁,可是叶陌蓝绝口不提。
她也没有机会提起。
刚回到家没多久,她就高烧昏迷,被送到医院抢救,很快就进了重症监护室。
因为她不光是表面的高烧。
她的躯体,从内到外都在走向衰亡。
医生查不出病因,只能保守治疗。
叶陌蓝把叶瑾初托付给喻清歌照料,自己则正视死亡的到来。
因为身体溃烂和器官衰竭,她的身上裹满了纱布,插上了无数导管。
哪怕叶家当时一掷千金,请来最好的医生、用最先进的设备、买最昂贵的药物,都没办法缓解她半分痛苦。
大家都明白,她已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随时可能长睡不起。
现在能做的,只是吊着她最后一口气。
“有一天我去看她,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求我拔了她的氧气管......真是令人难忘啊,那个眼神。”
梁琴的语气突然带着无比的怀念。
“她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居然有朝一日会求我。”
叶瑾初半垂着眼,淡淡地看着她自我怀念和陶醉。
梁琴顿了顿,像是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表面答应,其实反而调高了氧气的通量。一点一点,亲眼看着她抽搐而死。”
梁琴突然笑了,眼眶中却有泪水涌出。
农夫用体温拯救冻僵的蛇,结局是被毒蛇咬死。
如果早知结局如此,农夫还会捡起那条冰冷的蛇吗?
叶瑾初睁开眼,捏着匕首的手用力一分。
梁琴放低了声音,开始喃喃自语:“到头来,我至少有一件事赢过了她......我活的比她久,我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长大,而她永远没有机会了......”
说道这里,她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叶瑾初。
“是你,是你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你就是不详的存在!就是你给整个叶家带来了灾难!”
叶瑾初泰然自若地起身,信手拍平衣摆的褶皱。
她微微仰起下巴,俯视着梁琴。
随着她步步逼近,梁琴被迅速笼罩在一片阴影下。
叶瑾初俯身,一把抓住梁琴的头发。
提着她的头发缓缓向上,大片的疼痛从头皮传来,像是能把整个头皮都拽下来。
梁琴挣扎着想要起身,以缓解这种糟心的疼痛,却被叶瑾初用另一只手按下肩膀。
她又重重坐回地上。
叶瑾初就这样提着她的头发,启唇道:“人的地位是相对的,是你自认为太卑微,才觉得所有人都高高在上。你自己心是黑的,才会把别人的真心当成驴肝肺。”
轻轻淡淡的声音,却让梁琴心头一颤。
“病历呢?”
梁琴扯起嘴角,像是自暴自弃,又像是对叶瑾初最后的挑衅。
“烧了,拿到手的第一天我就烧了。”
叶瑾初眸光冰冷,轻哼一声。
“那天的两巴掌,我真是打轻了。”
在梁琴惊恐的眼神中,叶瑾初骤然松开她的头发,转手劈向她的后颈。
猝不及防间,梁琴摇摇晃晃地倒下。
解开她手脚上的绳索,把她重新拖回床上。
叶瑾初简单打理了一番现场,准备离开。
此时已是后半夜,她还要驱车赶回家。
趁着夜色迷蒙,叶瑾初静悄悄地离开了叶家老宅。
重新坐回车里后,叶瑾初说道:
“桃子,一个小时内把梁琴掏空叶家的证据全部呈献给叶倾霖。”
“好的主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等叶倾霖先把梁琴剥一层皮后,她自会补刀,补到她下地狱为止。
汽车启动声传来。
叶瑾初调转车头,往市中心行驶而去。
凌晨的街道静悄悄,马路旁空无一人,只有耸立的高楼和路灯为伴。
晚风冲进车窗,吹拂着叶瑾初的脸,让她保持清醒。
“当年的医生,还能找到吗?”她问道。
“主治医师去年得肝癌去世了,其他人没有具体的记载,暂时无法查到。”
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很多东西都已经物是人非。
这条线索就算断了吗?
叶瑾初不甘心。
自己千里之行第一步居然栽在梁琴这种女人的手里,真是让她始料未及。
这件事告诉她,不可不提防小人。
桃子愤愤不平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传出:“主人,为什么不打她啊!我看她欠揍!”
叶瑾初掀开挡在额前的头发,答道:
“不用了。如果拳头能解决一切问题,这世间还会太平吗?
“打她一顿只能一时解气,可之后呢?身体的伤会恢复,已经过去的事却无法改变。我要惩罚她,绝对不是让她承受肉体的痛苦那么简单。”
桃子似懂非懂地分析着这段话,又问道:“主人,你放过叶瑾涟,却没有放过梁琴,这两个人有区别吗?”
“叶瑾涟本心不坏,没干过什么太出格的事,只是因为母亲扭曲的熏陶而三观不正。她还年轻,有时间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有机会改正。
“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不可能是笔直向前的,她现在走了歪路,我怎么说都是她的姐姐,怎么能因为一些错误就把她一棒子打死呢?”
像是担心桃子会听不明白,叶瑾初进一步解释道:“如果你分析人类上千年的文字历史,就会发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攻城’。影响对方的思想,永远是最有力的武器。若是动动口舌就能解决的事,何必要多费体力打人一顿?”
“可是梁琴不一样,她的世界观已经被歪曲了那么多年,心比墨汁都黑,这辈子干的坏事不计其数,救不回来了。
“更何况,她亲手送走了我的母亲,我不需要对她仁慈。”
不知不觉,竟然说了这么多。
回想起刚才听过的故事,叶瑾初深吸一口气。
她的母亲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璞玉,代表了至善与至美。
然而,曾经遗落的‘善果’化作了恶果,把她残忍杀害。
现在的叶瑾初则不一样,她并非单纯善良之人。
任何时候,她绝不会任人宰割,但是一切有着自己的原则、底线和手段。
手握杀戮之兵,最怕杀气过重。
当杀心盖过理智,她就会彻底沦为冰冷的杀人机器。
这些原则仿佛烙印在她的灵魂中,哪怕失去以往的记忆,心中的信念和准则依然不变。
车辆在深夜的道路上平稳地行驶,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