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将军。”
站在主帐前的将军，是那个在盔甲上雕刻着玫瑰的女战士。
陈台研挑眉走上前，不卑不吭的递出通关碟书。身后的南嵩将斩马刀规矩的斜背在身后，落陈台研半个身位。
“将军，按皇上所令，陈台研被贬去职责，由我押送至沂山关外流放。”南嵩低声，从腰间抽出大红金羽的卷轴。
原本营寨中忙碌的将士们瞬间停了，他们紧盯着南嵩手里向前递出的卷轴，无声凝重又愤怒的气息升腾而起。老兵紧握刀剑，在看不到的地方闪烁着光斑。
南嵩不敢了，他看到铁玫瑰的独目中已是蚀人的黑，刺的他生疼，“我……在按令行事。”
南嵩想起初次遇到陈台研的那夜，若是当时他们行暗手杀人夺财，此时尸身应会埋在哪里？
半出鞘的直刀被猛地甩回鞘中，身后冲天的杀机这才消退去，南嵩抖着手重新将卷轴向前递出。
在城门内的都是从沂水旧部调来的老兵，一直到现在他们都对沂山关受袭时自己的表现追悔莫及。
“陛下对其父陈钰扼守边关赞赏有加，特许陈台研来此取回其父信物。”南嵩敞开前襟，散去一身冷汗。
林沁扫了眼唐突的南嵩，回身往沂山关后的顶峰走去，“跟我来，陈钰将军的兵器与信物在他的衣冠冢前。”
南嵩拍了拍陈台研的肩膀，低声道：“走吧，他俩已经混过去了。”
……
始终被云层遮盖的秉天峰，沂山山脉最高处，这里埋葬着历代守卫山门险关的将军。
陈钰的衣冠冢被葬在了最高处前，背靠着裸露在外的山尖岩石，沾满血迹的斩马刀插在地面上，柄末上放着铁面头盔，红缨透过下巴垂下，好像红色的胡子。
“父亲。”陈台研双膝着地，额头撞在坟前坚硬的冻土。
身后，林沁摘下了头盔，弯腰半跪，乌黑的长发规整的垂在背后，“参见将军。”
“参见将军。”南嵩，将斩马刀横置在膝前，脚后跟抵着屁股，直腰低头坐在地上。他身边的两人只是摘下了遮面的黑纱与头顶的斗笠，略低着头看墓碑。
陈台研再抬起头时，已经过了有一炷香，他扎在后脑的长发有些松散，遮住了双眼让人无法看清。
他撑着膝盖，重新站起，上前去取遍布伤痕的斩马刀。
“金贴上的封灵，只有沂山上其父的斩马刀能解。”李钟山凝视着陈台研一步步向前。
孙不岳上前，弯腰去拍林沁肩上的寒甲，“帖子里就是要陈台研去做的事，我们不能看，需要退避。”
金贴已经放在斩马刀下了，但上面的封灵还浮现出道道让人看不懂的金色咒文。陈台研吃力的稳着刀，不让它被斥力弹开。
“这个，是飞鹰传来的秘书，要我在这里看，你们走。”林沁从护腕的缝隙中抽出一张纸条，递给孙不岳，自己还半跪在那里不动。
孙不岳扫过一眼，女皇陛下的凤啼封灵在三人耳边低声响起，警示着他们后退。
南嵩一声不吭的起身，跟着太子和朱雀少将军往后退，一直退到看不清身影的林子里。
斩马刀发出低沉的嗡鸣，在陈台研的发力下逐渐将金灿灿的令咒道道斩碎。金色的封边与诏字逐渐化为液体，一道道附着在刀上。
原本锈蚀且伤及刀脊的斩马刀，在这些迅速壮大的金色液流的填充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伤痕。
“这是……”林沁有些呆了，她下意识的将头盔放在地上，转而专注的看着斩马刀逐渐切开金贴。
冻土都在逐渐融化，地上罕见的钻出了绿色的新芽。
那些號鹰们从雾海中破出，盘旋在山巅之上，翅膀卷起的风震得针叶枫萧萧作响。
金贴最终被削去了封灵，在陈台研的面前缓缓展开。
號鹰们落下，绿芽冻枯，一切再次回归平常。
“这是……”陈台研看着花朵一样绽开的金贴，里面层叠的纸张刻画着南方群岭与城池的地形图。还有群岛，以及群岛间的航路。
林沁走到陈台研身边坐下，“按照皇上的口述旨意，我将代替南嵩与你前往南方。”
“为什么？”少年有些惊讶，但还是紧盯着一张张伸展的金纸。
林沁俯身去将被风吹歪的铁面重新摆正，寒风吹乱了她满背的长发，“南嵩将接任家族之令，跟随下一任将军在此值守沂山关门。作为能与你协作的候选中，我是最年轻的一个。”
陈台研回头去看，南嵩还在那规矩的背对着他们，蓑笠将他的上半身完全遮住，不知道在做什么。
“如是皇上旨意，小子遵从便是了。”少年点头，将刀放在膝盖上，从包袱里扯出一块布片去擦边角剩下的血印。
看着少年手里的动作，林沁感觉胸口有些发闷。在她的想象中眼前的这个毛头小子应该会对这些遥远的磨难有严重的抵触，最恶劣甚至会对她挑枪相向。
……但现在，低头唯诺的样子像是木偶。
“你失踪的母亲，据情报说逃亡到了南方。”林沁决定冒险一把，将皇上给她暗中的任务交代出来，“最后出现是在后明的国王那里。”
陈台研停下了擦拭，手里的布片在锋刃上碎成一地。
“后来你知道的，南方十皇五王，尽数被御龙骑的鬼们杀了个干净，现在一城一主，皇上没法再派密探去找了。”林沁扬了扬眉，她感觉陈台研手里的刀有些眼熟。
那把斩马刀，刀刃上的裂口都已经愈合，开裂的刀镡恢复八角云边，包铜的握把光辉如新铸一般。
“所以，就任由我母在乱世里漂泊！”陈台研怒火上喉，在周围林子里歇息的號鹰再次起飞，惊慌的回归雾海中。
林沁盘起头发，让脸庞重新被头盔遮盖，“不，所以你才能去南方，你爷爷才会放心让你去。”
她从陈台研膝上拿起闪烁金光的长刀，“凭你，终结南方之乱，带着你的母亲凯旋。”
“这把刀叫什么。”陈台研站起身，绑好包袱与铁枪，指着被铁玫瑰高举向太阳的长刀。
他没再争论。
林沁眯眼看着刀身与太阳争夺金色，“含章陌刀，失传百年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