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儿,你又跑到哪里去了?”一道纤弱的声音自玄北身后传来。
听到这声音,原本在寻找木青的玄北僵在了原地,他竟然不敢回头,内心如石头投进湖水掀起一层层的涟漪,这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北儿,怎么了?咳咳”虚弱但却温柔的声音再次传来。
“母妃?”玄北只是迟疑了一会儿,就转过了身,看着眼前身影羸弱的女子,面上一惊,语气中也带上了一点不可思议,玄北感觉自己好想定在了原地,抬不起步子,他能感觉到自己那一瞬的心跳声,原本的怀园变成了他小时候和母妃住在一起的地方,草长莺飞,一抹彩色染上了天际,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仿佛他到了自己的梦境。
“快些去洗洗,吃饭了。咳咳。”贵妃走了过去,瘦弱的手拉起玄北说道,或许是用力太猛,咳嗽出声,贵妃忙用手上的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玄北不出声,但却注意到了,贵妃快速收起的帕子上的血迹。
上来一位丫鬟,将玄北带了下去。
“不用,我自己洗。怎么?”玄北抬手拦下想要给他洗澡的丫鬟,这一出声,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十分稚嫩。玄北忙趴到一旁的池子里看去,一张十分稚嫩的脸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那道消失的胎记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当玄北洗浴收拾好,在丫鬟的带领下走向母妃的屋子,一路上熟悉的景色和人,空气中的温度,让玄北一时有些恍惚,这些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
“来,吃这块,还有这个,咳咳咳!”贵妃虽然面露病色,但依旧按往常那样装扮,不过生病的人能好看到那里去,也只剩下原本的气质独自支撑着病躯。
玄北看着眼前给他加菜的贵妃,不禁露出一抹笑意,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妃硬逼着他吃下不爱吃的东西的情景。
“是做的不好吃吗,怎么不吃啊?”贵妃放下筷子关切的看着玄北。
一切是这么的祥和,就算没有那个男人的陪伴,玄北也已经很知足了,他曾经是真的很向往这种生活,一旁的烛火发着昏黄但却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这个屋子。
“你不问我的功课做得如何了吗?”玄北抬起头看着贵妃,语气生冷的就像是一块寒冰,为这座温暖的屋子冻上了一层冰霜。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用功的。”贵妃拉起玄北的手,满眼都是心疼的说道“现在就不想这些,来,吃菜”贵妃说道,又是给玄北夹了一筷子菜。
玄北微微抬起了手,朝着贵妃的方向,刚才手掌中真实的温度让玄北心生留恋,但立马就被理智给压了下去。
幻觉,一切都是幻觉,玄北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母妃?你也配!”玄北放下了手,言语间充满了犀利,他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子。
“北儿,是那些人又欺负你了?是,是我没用。”贵妃抬眼看着玄北,因为激动又咳了起来,眼里噙满了泪水,手捂住胸口,仿佛在深深地自责着。
看来得要速战速决,否则一定会陷入这个幻境,玄北沉了沉眼眸想道。
玄北伸手唤出长戟,稚嫩的脸上充满了与这个年龄不符的成熟,他看着眼前受到惊吓的贵妃,冷哼了一声道“我的母妃,有且只有一个,但她已经死去十年了!”玄北说着就举起长戟向贵妃刺去,不给对方说话的空隙,但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去,长戟在女子面前停了下来,玄北的面色露出了一丝不忍“你不是。”这句一说完,就鼓足了劲将长戟挥了下去。
一声尖锐而又刺耳的尖叫声传来,眼前的女子被长戟刺穿了身体,血液喷了出来,身上开始出现裂缝,一点点的剥落了下来,眼前的景象开始快速的扭曲变化着。
玄北看着自己恢复正常的身体收起了长戟,整个人似乎虚脱般抬起了头闭上了眼,双拳紧握,仿佛在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一滴泪悄然无声的从脸庞滑落喃喃道“若是真的该多好,可惜。”可惜,那个女人早死了。
等再次睁开眼,玄北又恢复了往日冰冷的神色,沉着眸子,仿佛刚才伤心难过的是别人,看着恢复正常的怀园,魂笔还在上方发着若有若无的光芒,地上一片狼藉,在石道口躺着一个女子,再不见其他。
“木青,木青,醒醒!”玄北忙走了过去,抱起正在昏迷的木青,然而木青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呼吸都变得及其微弱。
玄北皱起了眉头看着木青,看来已经完全陷入了幻镜中,再这样下去就小命不保了。
玄北将木青摆平放好,画出一道符纸,打入到木青的脑中,然后对着符纸的位置画了一道符印。
“木青,木青。”木青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木青抬头看向四周“谁?”
“怎么了,青儿?”一旁的木一瑟看到木青朝着天空自言自语出声问道。
“好像有人在叫我,爹,你没听到吗?”木青掏了掏耳朵,耸了耸肩说道。
“莫不是莫北这孩子在叫你吧。”木一瑟仿佛煞有其事的说道。
“你说什么呢,爹,这还在莫北的坟前,可不要瞎说!”木青无奈的说道,但还是对着莫北的坟虔诚的拜了拜。
暴雨已经过去,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稀稀拉拉的滴着小雨,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木青和木一瑟给莫北一家盖了座坟,此时正准备将莫北一家送往冥界。
“木青,听着,你现在在幻境里。”玄北见木青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呼吸恢复了正常,对着木青接着说道。
“幻境?”木青的耳边再次传来声音,她看着坟头皱起了眉头喃喃地念道,然后像是失了神一般张着眼睛看着前方,看着这个一直在下雨的世界。幻境?是谁在对她说话?她好像在哪听过这声音,想到这些木青的头隐隐作痛,她晃了晃混沌的脑袋,但却感觉于事无补,她好像忘了什么事。
而一旁的木一瑟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自顾自的摆着准备施术的东西。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闭上眼睛,用你的神识去看。”就在木青头痛之际,又响起了声音,听着这声音,好像给了木青一股安全感,她闭上了眼睛,打开了神识,这一下木青顿时清醒了不少,她看到周围充满了怨气和腥臭味,也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她是要收服小鬼的。
真的,假的!是幻境!
木青忽的睁开了双眼,她感觉自己有什么东西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清醒了不少,木青看着在一旁摆东西的木一瑟沉声问道“爹,我不想出去游历,行吗?”
“好好好,留在这里,陪着我们老两口,我巴不得呢。”木一瑟抬起头一脸憨厚的笑容看着木青。
木青这下是彻彻底底的清醒了过来,木一瑟那个老头子哪有这么好的脾气,出去游历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木青要是真这么说,木一瑟不得扒下她一层皮,再看眼前的木一瑟,还是一脸笑意的看着她,眼神空洞。
木青唤出长剑,看着木一瑟道“假的永远都是假的。”说罢就是一剑挥舞而下,一道凄厉的尖叫声传来,木青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就是在怀园里,玄北正在一旁看着她。
“醒了。”玄北的眼里闪过一丝雀跃,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冷着声音问道。
“嗯。”木青坐起了身子,摇了摇头。
玄北看了眼木青说道“你也能中招。”
“这,其实我已经有一百多年没见过那二位了”木青回忆了下刚才的情形,似乎还有点留恋,也不顾玄北戏谑的口吻,自顾自的说道,她抬起头看着空中的魂笔道“或许对你们来说只是几年的光阴,可每一天我都在切切实实的过着,一百多年,真的,真的好漫长。”
玄北看着眼前流露出一丝哀伤,抱住了自己的木青,虽然他知道魂族能活好长时间,但听到木青亲口说出来,看着木青湿润的眼眶,不免也感到一丝难过,这种期盼看到亲人的心情,他也切切实实的感受着。
木青看着玄北冷漠的看着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吸了吸鼻子笑道“算了,也不差这一天,你呢,你怎么就知道这是幻境?”
玄北低笑了一声,这一声似嘲笑似感伤,总之是及其心酸的笑声。
“母妃,从没这么温柔过。”玄北自嘲般的说道。
那个女人,骄傲如九天凤凰一般的女人,怎会向这种命运低头,她每天都精心梳妆,每天都极其严格的督促着玄北的功课,不论是文墨还是武艺,只有在快要离开的那一刻,她看着玄北,眼中总算是划过一丝心疼。
“只有你是最强的,才不会有人来欺负你。儿啊~”最后一句儿啊,这个骄傲的女子终于流露出了一个母亲该有的温柔。
“不过,现在我很感激她,是她成就了今天的我。”玄北看着木青说道,他小的时候最渴望的就是得到母妃的认可以及一个正常的母亲对儿子该有的温柔,可现在看来,母妃是对的。正因为那么严格的对他,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木青点了点头道“确实,我爹也变得温柔了许多,现在想想我还真是有点不适应,看来这个幻境都让我们看到了自己最想要的”
玄北没说话,木青看着沉默的玄北说道“谢谢你。”
“小事。”
小鬼利用了他们心底的那一处柔软,为他们创造了一个令人沉溺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