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儿的轿子,在夜晚无人的时候,悄悄地从后门被抬进了玄潺的府邸,没有庆祝,也没人喝彩,更多的是轻视和不屑。府上的人已早早睡去,包括玄潺。玄潺是有正妻的人,两人也甚是和睦,于是这第一晚玄潺答应过他的爱妃,不会留宿在仙儿的榻上。
这一晚十分安静,甚至有些许的沉闷,仙儿进门的时辰并不是个好时辰,可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仙儿还坐在床上,等着玄潺来掀开她的盖头,但她知道,人是不会来了的,但她还是执意的坐在那里等着,期待着身为一个女人初为人妻的最后一丝尊严,身旁的丫鬟也早早歇息,只余屋内的红烛闪着微弱的灯火。
屋内传来脚步声,惊醒了摇摇欲坠的仙儿,她侧耳倾听,双手搅在一起,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是你吗?殿下?”纵使是妓女,心中也渴望着爱情,也渴望着嫁人的那一刻,也渴望着被掀起盖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仙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的羞怯。来者并未说话,一双黑靴在她的视线里停了下来,庞大的影子笼罩在她的头顶。
仙儿感觉得到那人抬起了手,却半晌未动,啪嗒,一滴泪落在了仙儿皱褶的衣裙上。
不是殿下!仙儿皱了皱眉心里大惊问道“你是谁?”
只见那人又后退了半步,半跪在仙儿的面前,红色的衣摆摊开铺在了地上,遮住了那双黑靴,一双骨节分明,白的没有任何血色的手露了出来,那人抬起手拽掉了盖头。
那是怎样的目光,炙热似火,却又像即将陨落的星辰暗淡且充满着悲伤,仙儿不需要抬头,她平视着眼前的人,就那样直直的看进了那双深情的眼眸,看进了她的心里。
那一刻仙儿的心脏莫名的跳动剧烈,她说不出来话,只是瞳孔微震的看着眼前身穿了一袭红衣,也不知道到哪里还做了个发型的梓枉。
“你,你哪来的胆子?”仙儿怔了半晌,只说出这一句话。
梓枉却是笑了,他看着仙儿说道“我想陪着你。真的,真的很想,你要相信我!”梓枉拉起仙儿的手说道。
仙儿没有挣脱那双手,苦笑了声道“我信你。”
“那你随我离开这里,天涯海角,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梓枉渴求的看着仙儿。
仙儿摇了摇头,松开了梓枉的手说道“弓已拉满,岂有不发之理。”
梓枉皱起了眉头道“什么意思?”
仙儿微微皱起了眉头,懊恼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她看着梓枉说道“你早些回去吧,再莫要来寻我。”
“有人威胁你了,是不是,不然你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嫁给了玄潺!”梓枉面露凶光,杀气外泄。
仙儿的眼神变得决绝,她看着梓枉言辞犀利“不是,我想说的是,我已嫁为他人妇,公子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自愿的?”梓枉捏紧了拳头,他已说得太多,此刻却还是想再问这最后一遍。
“是。”
梓枉是面无表情离去的,穿着红衣,这是他和仙儿成亲的时候所穿的喜服,一直保留着,今日就算是她嫁给了别人,梓枉也还是执意的穿着。
梓枉望着天空的那轮残月“还好,是我掀开了她的盖头。”
这一世,梓枉掀了仙儿的盖头,仙儿还是梓枉的妻。
林泽渊和白淼还有任务在身,在仙儿的轿子抬出去后,就已早早的离去。木青担心梓枉闹出人命,一直远远的跟着梓枉,在他们续前缘的时候,木青一人坐在屋顶上挨着冷风。
等到目送梓枉离去后,木青这才偷偷摸摸的回到了玄北府邸,一路上畅通无阻,可当她终于到达自己所住的那个屋子的屋顶上时,差点脚底一滑摔了下去,木青定了定心神快速的趴倒在屋顶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着坐在园中的人,确定没有看走眼。
月光撒在那人身上,添了一丝祥和,平时犀利的眉眼,也在烛光的照耀下变得温柔。只着一件单衣,散开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身上,发出光泽,骨节分明的手,一只抵着头,另一只拿着酒杯,今晚他并没有戴面具,姣好的容颜露了出来,这一刻全身的杀伐之气尽数没去,像是个初入俗世还懵懂无比的美少年,又像是一块上等的美玉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着美丽柔和的光芒,总之今晚的他不似他。
木青不知道玄北大晚上为什么不仅没有睡,还跑到她的院子里来喝酒,看着背对着她的人心里泛起了嘀咕,是偷偷摸摸的进屋呢,还是上前打个招呼。还没等木青想明白,下方就传来了慵懒且随意的声音。
玄北拿着酒杯,桌上还放着两坛酒,察觉到身后来人便开口道“这么晚才回来,是去哪里野去了?”玄北说着将酒杯从身后掷出,看似随意的一抛,却是直直的冲向了木青。
木青见自己被发现,皱着眉头跃空而起,接住酒杯,稳稳落地后喝下了那杯酒道“好酒,真是好酒,殿下你在哪得的这酒?”木青说着就又斟满了一杯,仰头灌下。
“你还没回答我。”玄北看着坐在他对面,丝毫不知脸皮为何物,接连喝了好几杯酒的木青。
月光透过树杈,斑驳的光影撒在了木青的身上,笼罩住了木青,一股神秘的感觉让玄北不禁想要伸出手去一探究竟。
“殿下,我问你,兄弟出事了,是你,你管不管?”木青用袖子擦了擦嘴,看着玄北问道,见其并未说话,木青又接着道“肯定要管啦,所以我就是出去帮兄弟一个小小的忙。”
“哦?是多小的忙,需要你帮到后半夜?”玄北玩味的看着木青,等着对方的答复。
很好,这个解释让玄北的心里顿时萌发了一种酸涩的感觉。
木青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玄北说的这话可真是容易让人想歪,她看着面无表情的把玩着酒杯的玄北,感觉到今晚的玄北和往常很不一样。木青连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
木青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立马将梓枉和仙儿的事删删减减讲给了玄北听。其中着重放大自己为了梓枉和仙儿能再续前缘,是多么辛苦的忍受着冷风的拍打,为两人放风。
“解释做什么?我可懒得听你的这些废话!”等木青说完后,玄北才幽幽地说道。
木青闭了嘴,心道:不想听,那还等她说完才说这话,太虚伪了!
木青想着就又喝了杯酒,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的她,接连几杯酒下肚,只觉得胃里火辣辣的,嗓子眼也火辣辣的。
“倒是你,殿下,大半夜到我这里来,只怕你是早就等候在此了。”木青见玄北并未生气,放下酒杯,看着玄北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哪会有人大半夜不睡觉,提着酒壶跑到别人屋子喝酒的,还刚好带了两个酒杯。
“我要是今日没来,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你这么爱跑出去野!”
木青听到玄北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话,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耸了耸肩道“咱们本来也没什么交集,我当然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你管我。”最后半句木青说的极小声,但还是清清楚楚的落在了玄北的耳朵里。毕竟这院子里就他们两人,安静的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玄北的眸子暗了暗,看着木青说道“你当我这是哪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面对玄北质问的语气,木青没出息的怂了,好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下木青就处于这种境地,在这邺都除了这里她还真没地方可去,于是木青立马摆出最顺从的样子道“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了,我保证,我发誓!”木青说着就举起了手掌,做发誓状。
玄北却是冷笑一声,如今他和木青的命盘都看不见,为了防止木青节外生枝,他只能想法子把木青留在身边,想到这,玄北看着木青说道“虚无缥缈的誓言,最是无用,所以,我想了个法子。”
木青急切的问道“什么,不会是...”木青一脸痛苦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一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玄北呵出声。看着蔫吧儿的木青接着道“就罚你做我的随身丫鬟,我去哪儿你就得去哪儿,一步都不得离开。”
木青瞪大了眼睛,拍桌而起。这简直是惨无人道,这就是变相的软禁她,木青站起来了,冲着玄北喊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随你,我可不当丫鬟”木青还是留有一点理智,本来她想说的是不当你的丫鬟,硬是临时改了一改。
玄北也不急,只是好笑的看着木青说道“好气节,我可不会杀你,不然这些时日,你用的穿的,我找谁去讨要呢?”
这话一出,木青咳嗽着坐了下来,笑道“上了年纪了,身体不好,站起来活动一下,殿下你前面说什么来着?”
“还钱。”
“不是,上一句。”
“当我的随身丫鬟。”玄北的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眼前,脸颊微红,眼角带着虚伪苦涩笑容的女子。
木青指了指玄北,点了点头咬着牙道“不就是随身丫鬟吗,这有何难,我干,我干不就完了,多大点事啊!哈哈哈哈哈”
玄北站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配铃递给了木青道“伸出手来。”
木青乖乖的伸出手,刚一伸出,指尖就穿来一阵刺痛,木青想要抽出手,却被玄北攥的紧紧的道“别动,配铃受了你的血,就是你的了,日后要是你离我太远,我就会感知到。”
木青的血在滴到配铃上后,配铃闪过一抹暗红色的光芒,玄北拿起毫不起眼的配铃放到了木青的手中。
木青满脸堆笑,语气中带着讽刺说道“殿下可真是聪明,用这个法子我就是想逃也逃不掉的,高,真是高。”木青竖起了大拇指,在心里把玄北问候了一万遍。
木青拿起那个配铃道“不知殿下是从哪得到的这个,能不能也送我几个。”
“没了。”玄北冷声说道。
“哦,那就在没什么别的事了吧,那我们就各回各屋各自休息。”木青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指了指身后的屋子说道。
玄北看了眼配铃再次嘱咐道“一定要带着它。”
木青点头,挥手示意自己已经记住,请玄北赶紧离开。
木青肯定是因为晚上没吃任何东西,又囫囵咽了好几杯酒,再加上刚才情绪激动,酒劲上头,等到玄北转身时,木青终于没能压制住那股恶心感,转身扶着树干,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