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颂发出一声嗤笑,慢条斯理打开密信,一目十行看完了,将它随手扔在一边
她的好父皇,字字真切的夸赞她的功劳,夸赞她的仁心善举,抒发对她的思念之情,暗示她早日回京
“飞歌啊。”殷颂轻轻问:“孤离京多久了。”
飞歌垂眸:“禀殿下,已经三年两个月了。”
殷颂叹息:“都三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三年监察使,她行走四方查贪赃枉法、查草菅人命,见过匪盗横行、见过路有枯骨、见过民不聊生
她的好父皇、好兄长、还有建安那么多的王侯勋贵,却还做着大梁强盛富饶的美梦,沉浸在有朝一日大一统的幻想中不可自拔!
这三年,她尽己所能的改善自己所经过的地方,她努力记下各地的风土人情优势缺漏,除掉了那么多的贪官污吏、盗匪恶徒,她赢得了流芳的美名、赢得了百姓的尊敬,可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她承载了那么多的希望,却仍有许多人还不能动、还不能除,哪怕他们玩弄权术恶贯满盈,她却只能把他们欠下的帐和名字一笔一划记在心里,待来日她羽翼丰满才能处置!
不要急,殷颂对自己说
吐出一口浊气,殷颂往后靠了靠,拿起下一封密信看起来
建安荣王齐王两派的争斗愈发激烈,今儿你阴我一个贪污,明儿我就上折子告你一个办事不力!朝廷官位换人很是频繁,朝局动荡,官员风声鹤唳!
在她的“好心”提醒下,她的好父皇终于意识到两位皇子勾结朝臣已成气候、他在朝中的话语权渐渐下降,他终于慌乱起来,已经隐隐起了将齐王召回或者将荣王外派封地的心思,但这谈何容易!
他已经老了,曾经沉迷酒色现在终于呈现出恶果,御医隔两日就得去乾清宫请安!朝臣们害怕啊,他们都想攀附一个更年轻的主子,想站在未来的太子、未来的皇帝麾下!
其他皇子都还年幼,皇族宗室后裔艰难,没什么成器的!他的保皇派年纪都大了,熬不过那些虎视眈眈的年轻人,也没有那个本事撑起重担,所以他太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忠心于他的、且永远不会威胁到他地位的年轻人,做他掌中的剑,为他披荆斩棘!
而她,元昭帝姬,一个为他除掉过那么多地方龌龊、盛得民心美名,没有母族牵挂且对他一片孺慕之情的年轻帝姬,一个注定只能仰他鼻息的女人!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么?!
殷颂微微一笑
她很愿意做这样一把剑,不仅可以仗势欺人,还可以反噬主人
……
瓷场开窑前一日,工人们在忙碌的做着检查,殷颂在不远处看着,窑场烟囱里冒出的缕缕青烟稳定而均匀,显示炉子里的状况不错
这时,孙敬先匆匆从门外进来,快步走到她旁边低声道:“小姐,有些状况。”
“我查了今年清元镇各大瓷场瓷器卖出去的情况,买进的大户除了咱们珍宝阁、熙和商会,还有一家明阳商会买进的极多,甚至超过诸如多宝商会等老牌大商会!”
“明阳商会?”殷颂秀眉一挑,在自己记忆中快速翻找着,然而一无所获:“我怎么没听说过?”
“问题就在这里。”孙敬先结合自己的经验分析着:“虽然每年都会有那么些财大气粗的人物开商会来清元镇进货,但因为老牌商会的挤压、没有渠道等等因素,他们进货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上老牌商会;可这家从前从未听说过的明阳商会,竟然能进这么多货却未引起注意,要不是您嘱咐我查一查,我也没想到哪儿蹦出这么匹黑马!
注意到明阳商会的异样之后,我就可着劲儿的查它,发现它的进货渠道相当多元,每一批只进一小部分,集合在一起数量就相当可观而且不引人注意,手段相当老道利落!怎么也不像是新手啊!”说到这儿,孙敬先表情很是纳闷
的确不像是新手!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这并非是有多少财力或者多有智慧就能处理妥当的,即使是老谋深算如殷颂,有前世的经验在手,刚开珍宝阁时也遇到不少阻碍,费了多少心思一年一年才做到如今这步,说句不客气的,殷颂不认为还有哪个新手能做得比她更出色
那么……
“孙敬先。”殷颂沉吟片刻,突然开口:“你去查清元镇之前几年的出货记录,把如明阳商会这样可疑的对象排查出来。”
孙敬先瞪大眼睛:“您的意思是,是有人每年换个壳子,来清元镇进货?”
“这种可能性很大,而且甚至可能不止如此!”殷颂沉声道:“若是真的,想想吧,它可以在清元镇玩这套这么多年,那其他地方呢?”
孙敬先一凛,只觉得不寒而栗,严肃道:“小姐,我这就去查!”
……
次日一早,守门人推开珍宝阁瓷场的大门,孙敬先往外看了看,没看见熙和商会的马车,但他转眼一瞥,发现云公子已经来了,就站在外面,身后仅跟着上次出现在金家瓷场的那小厮
看见门开了,云公子上前几步,拱手:“孙掌柜。”
“云公子来的早,可等久了?”
云公子露出淡淡的笑容:“云某也刚到。”
“那就好,公子里面请。”孙敬先让开身子
云公子客气几句,走进里面,看见前方伫立着巨大的瓷窑,烟囱已经不再有青烟冒出来,炉窑在渐渐冷却,工人们忙碌的准备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工作
在这当中,站在不远处的女子就显得格格不入
她着一身云纹百蝶度花裙,身姿纤细高挑,半张轻纱蒙面,露出光洁细腻的额头与上挑的狭长凤眸,姿态悠闲的注视着那窑炉,眉目间轻松而笃定
听见脚步声,她侧目看过来,露出弧度美好的半张侧脸,三分清丽三分妖异,但转瞬即化为温润柔美的笑意,让人恍惚以为那之前那幕只是自己的错觉
“云公子来了。”她的声音清美若黄鹂
云公子垂眸:“云某谢过小姐邀约。”
“客气什么。”殷颂莞尔一笑,看着工人们推开窑场门鱼贯而入:“公子来的好时候,马上瓷器就要移出来了,公子也是懂行的,便当是帮我品鉴品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