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裳坐在床头,一名狼卫扶刀肃然立在一旁。
她有些冷淡地看着床上昏睡的郑然,目光里流动着冰凉的莹光。她看了一会儿,吩咐卫士道:“去看看路尘到了吗?到了叫她来见我。”
“喏!”卫士领命,十分恭谨地转身出房去了,轻轻关好门,没有出一点声响。
旁边没了人,穆云裳的眼光复杂起来。忽而有些踌躇不定,又忽而坚定果决。如此反复片刻,恢复常态。她定睛仔细端详郑然,出乎意料的伸手抚摸郑然的脸颊,小声咕哝:“竟长成了这副模样。老头儿,这就是你的传人吗?可够笨的!”说完,撇了撇嘴,缩回手,眼里闪过一抹茫然。已是午时,温暖的阳光从大开的窗射进来,将二人融入白色的光芒里,一片白亮亮的鳞光碎碎地跳跃着。
这时,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穆云裳没有抬眼,吐出两字:“进来!”
吱吱嘎嘎推门声,现出老板娘一张美艳的脸,接着是曼妙的身子,身后阿格尼娅端着一只热气氤氲的木盆。
老板娘用眼光扫了扫床上的郑然,尔后颇为冷淡地对穆云裳说道:“穆门主,洗澡水准备好了。”
穆云裳这才转头看了看老板娘和她身后端着热水木盆的阿格尼娅,盆里浸着两条白色纯丝绸缎巾帕。穆云裳瞥了一眼老板娘,冷视她的敌意,一边嘴角微微向上扬,表示不和这个女人一般见识。穆云裳袅娜起身,身姿挺秀婀娜,她此时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令人惧怕的门主。她又看了一眼郑然,吩咐两个女人道:“我一会儿过来。你们快点把他擦干净。”说完,就走出房间洗澡去了,随手关上门,吱呀作响。
老板娘看着她走出去,呸了一口,回头对阿格尼娅说:“这女魔头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格尼娅哎的长长叹了一口气,满目愁容,忧心忡忡道:“希望阿然快点好起来。”
老板娘温软一笑,接过水盆:“他会好的。”阿格尼娅拽过一张椅子挨着床头放好,老板娘把水盆放在上面,二人开始为郑然擦身。他满身血污昏睡,脸色苍白的可怕。
二人心照不宣,感到前路生死茫茫,全不由她两个弱质女流做主,心下不免生出哀伤和迷茫。她们默默地给郑然擦拭身上的血污,不一会儿,木盆里尽是黑红的血水。老板娘手里抓着巾帕看了一眼郑然已经白皙的面孔,心里涌出一丝温暖的爱意,又扫了一眼阿格尼娅,轻舒口气,抓过她手里的巾帕投到盆里。端起盆,对阿格尼娅说道:“阿雅,我去换水。”
说完转身就向房间门口走去,还没走出房间,就有人笃笃敲门,她应了一声,迟虎和萧夜二人推门进来。她和二人打个招呼就出了房间,顺手把门轻轻带上。
迟虎萧夜兄弟二人站到床边,关切地看着郑然。他兄弟二人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得益于二人内功精纯,稍作调息就可无碍,更得益于穆云裳手下留情。她用隔空斩不过封住了他们腿部的穴道,暂时麻木,现在被封穴道已被揉开,更没有什么大碍了。
阿格尼娅见二人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个女人想要对我们怎么样?我很担心阿然。他伤得这么重,落在这女人手里。我们该怎么办?”
迟虎略微迟疑,回道:“她不会对阿然不利,论起来,她是阿然师父的孙女。所以,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只是——”他叹口气,“怕是我们从今以后,都要受其挟制。”
萧夜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他十分关切地看着郑然,轻声说道:“阿雅,你要照顾好阿然。穆云裳很快会治好他的伤,这是我没有料到的,阿然因祸得福。”
阿格尼娅睁大眼睛,不可置信,语气有些重:“萧,你为什么这么相信这个女人?她是个魔鬼!你没看她是如何杀掉那些人的吗?她也是杀死镇里人的凶手,而且她对阿然下那么重的手。”
萧夜淡淡笑道:“她是穆天的孙女,阿然是穆天的七杀拳唯一传人。她不会让七杀拳唯一的传人死掉。不仅不会让他死掉,还会治好他的伤。她对阿然下重手,是要救阿然。阿然吃了太多的药,污染了血液。她的每一击,都使阿然吐出更多的血。阿然的每次搏命击杀,也吐出很多血。正是吐出这么多血和她的药,阿然才坚持到现在。”
阿格尼娅听得似懂非懂,倒放下心来,坐到床边,静静地看着昏睡的郑然,在心里祈祷,他快点好起来。
二人见此,便向阿格尼娅告辞离开,刚出门,老板娘就端着一盆新换的热水回来了。
不多时,两个女人便把郑然通身的血污擦拭干净。阿格尼娅又仔细将他有些浓密的胡须刮净,露出一张俊朗安静的脸。
老板娘情不自禁叹道:“好漂亮的男人。”说出这话,妩媚的笑起来,面若桃花一般。她越来越爱慕眼前昏睡的男人,正是他舍身成仁的侠义举动,才从女魔头手上救下包括她在内的几千无辜镇民。这使她想起少女时曾经仰慕过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为了拯救无辜百姓死掉了。她以为早已能抵抗这样的男人的魅力,直到遇到了郑然。她枯死的心再次被点燃。像春天的野火,越烧越旺。
老板娘的这番心思,阿格尼娅作为女人心有灵犀,只是不说破罢了。她垂眼微微一笑,用帕巾为郑然擦了一下脸,尔后坐到床边,扭着身子安静地看着他,轻抚他的脸颊。她心里无比惆怅,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缕清。她此时没有儿女情长的心思,只是在回忆十多年来没有父母的孤苦无依的生活。那十多年的经历,早已磨平她对男人任何的爱意。虽然在某几个微妙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对郑然这个异族男人产生过好感,但转瞬即逝。她心里只有自己的使命。是啊!她的使命才是唯一可靠的!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风和着阳光吹拂着她们的身体和心灵。
吱嘎一声躁响,门开了。穆云裳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女子,手里端着一只红木方盒。
穆云裳身上没了盔甲换上一身素白蓝边丝绸女装,一袭长发披洒下来,竟美若天仙,一双丹凤俏目依旧孤傲冷漠。
身后的女子容貌亦颇为标志,却是一身轻甲戎装,腰挎一柄唐刀,神情和她的主公一样冷傲,手里的木盒锃亮,棱角处泛着白亮的光芒。
穆云裳用眼光扫了阿格尼娅和老板娘一眼,命道:“你二人出去吧,我要给他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