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猛了!
砰砰撞击声变作激烈的冲砸,有些骇人。可以听见辇车外的杂乱和狂暴,对于车辇里的人简直无法想象的可怕,因此,这杂乱和狂暴就更骇人了。
上官可卿抿着嘴陷入无尽的惶恐中,暴雨的冲砸声使她更加惶恐,她似乎想象得到那些幸存下来的乡亲最后会死于比这自然的暴虐更加残酷的手段下,她狠咬嘴唇不由自主地搂住郑然,来回摩挲他的脸颊,她的身子和手因为过于紧张和恐惧抖动的厉害。
愈来愈猛烈的风雨,使车辇外的将士和百姓,苦上加苦,一片妇孺老弱的悲嚎夹杂在暴风猛雨中,众军士浑身颤抖咬紧牙关强忍着刺骨裂肌的苦痛泡在雨水形成的冰冷的水泽里。
迟虎和萧夜在滂沱暴雨中来回策马督促卫士驱遣精壮男丁在草地上开掘沟渠,引流雨水,砍树斫枝,垒石筑丘,直到午夜开辟出几处丘地,搭棚设帐,重新架锅起火。此时,众人已疲惫不堪,瘫成一片片行尸走肉。萧夜强令青壮妇人烧锅造饭,待肉香飘逸四散,众人心方渐安定下来。
眼看诸事妥当,迟虎去向穆云裳赴命,并带去他亲自烹煮好的牛肉热汤。萧夜便趁此机会,策马来到铃子处,几刀割断捆缚她的绳索,道:“你快走!马就在林里老树下,进林直走就能看到。”萧夜手指树林方向,神色十分焦急,见铃子站着不动,催促道:“快走!来日方长!”
铃子被雨淋成水人,瞪大眼盯着萧夜,依旧倔强:“我不走!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萧夜怒了,压低声音道:“你快走!别磨蹭了!到了大风城,你就走不了了!”
铃子倔强顽固,冷笑道:“她穆云裳还能杀了我不成?!她不敢杀我!”
萧夜打断她:“穆云裳不能把你怎么样,穆云霓可不会饶过你!”
铃子惊道:“穆云霓?她不在此,怎会对付我?”
萧夜压低声道:“适才有人射我一镖,镖上刻霓现速去。”
铃子圆睁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夜沉默不语。因紧张寒冷,胸脯起伏,口里不断吐出寒气,拧眉咬唇道:“我们一起走!”
萧夜猛地抓住铃子手腕,不顾她挣扎反抗,堂堂皇皇穿过人众和军士,钻入树林四面无人之处,避开耳目,解下随身佩刀塞到她手里,抹了一把脸上雨水:“你快走!我自有办法脱罪!走!”说罢,手一推用暗劲把铃子崩出去一丈来远。
铃子稳住身形仰天长叹,甩了甩头发,甩出一蓬雨珠,银牙狠咬:“我名沈蓉,是沈云枫的女儿!后会有期!”说罢扭头便走。
“后会无期!”萧夜看着沈蓉冷面抱拳道。
直到沈蓉消失在黑暗里,萧夜才折返回去。回去的路上,萧夜一路思忖,没想到铃子竟然是沈云枫的女儿,沈云枫当年为元雄干下不少伤天害理的罪恶勾当,一朝身败,满门被屠,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竟还有遗孤活下来。放走她是对的,当年那些事与她无关,只希望她不要再牵扯这些恩怨,找个偏僻的地方,安静地度过余生。思绪到这,他忧虑再起,满腹愁云,沈蓉能轻易遁世吗?他沉重一叹,眼下他该如何自保,都是个问题,沈蓉的命运就随她造化吧。穆云霓要出现了?真真假假?发镖之人的霓现速去到底是让他放走沈蓉还是和沈蓉一起逃走,或者让他一人逃走。思来想去,萧夜都觉是让他放走沈蓉,他一介流落江湖的弃臣,没什么价值,倒是沈蓉意图成谜,有些价值。为父报仇?可她的仇人是元雄。看来,发镖报信的人已经发觉他要私放沈蓉。可他是谁?萧夜百思难解,索性决定静观其变。若非要他杀身,那他就成仁。好过做穆家鹰犬。想到这一点,他想到大哥迟虎,不禁心灰意冷,更下定决心为仁义赴死。
树林深处,沈蓉整理鞍马。萧夜为她备了几日的口粮和一皮囊水酒,她拧开酒囊,喝了几口,她本不擅饮酒,呛了嗓子,咳了几嗓,抹抹嘴,神情复杂地望向树林来时的方向。
雨势渐弱,风也弱了。
上官可卿面无表情的胡思乱想,不停来回咬嘴叹气,过了一会儿,好像下定决心似的,问路尘道:“我想不通,若是疯症,为什么官军来杀?黄昏镇虽七不管八不够,要来杀,也不用劳师动众不远千里,最近的大风城可也有八千官军。杀我们岂不方便?”
问了这些话,她又觉说的不妥当,后悔没想好就问出去,太鲁莽。她皱眉胡思,却理不清头绪,一团乱麻。
路尘没有立刻回答,用短剑轻轻拨弄炭火,目光落在郑然的脸上出神。某一瞬间,她的神情安静恬淡,女人的美显出来了。
阿格妮娅茫茫然地看了看上官可卿,又茫茫然看向路尘,她彻底迷糊了:“你们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