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尼娅闻知路尘下了辇车,便佯装睡醒,起身伸个懒腰,故意对上官可卿说道:“柳娘,昨晚睡得可好?”
上官可卿看着她,打了个呵欠道:“一夜没睡,适才和路尘妹妹聊了许多,方觉有些困了。”
阿格尼娅两目圆睁故作吃惊,关心道:“那你快点睡吧。天亮了,怕是一会儿就要赶路。你先睡一会儿,路上也不会太乏累。”
上官可卿听了,很是感动。她如何得知阿格尼娅的心思,对她的关切既有感动,又有欣慰。心情不觉放松下来,漫天的困意席卷而来。
天色已经很亮了,阳光透着车帘缝隙射进来,辇车里虽然尚有些昏暗,却是愈加明亮,能够看清楚车里的环境。阿格尼娅见上官可卿此时一脸疲惫,确是抵挡不住困倦。上官可卿一夜未眠,到此刻终于睡意袭卷,要睡着了。正要和衣而睡,路尘卷帘进来,端来一些烤熟的马肉和一囊水酒。放下食水,嘱咐阿格尼娅和上官可卿快些吃些,半个时辰后队伍就要开拔。路尘做好这些便再离开了,只听得外面马嘶人沸,想是众人都在起火造饭,故而喧腾不休。
上官可卿困乏至极,却也肚腹饥饿,便振作起精神撕开马肉。一口马肉,一口水酒慢吞吞吃起来。一边吃着,一边打着瞌睡,模样颇有些滑稽。一旁的阿格尼娅随便吃喝了几口便不吃了,靠在车棚上闭目养神,神情颇悠闲自在。上官可卿吃饱后,便再控制不住困意,稍微拢了拢头发和衣衫放好食水便挨着郑然躺下睡了。阿格尼娅见状,慢慢直起身子,静静地看着上官可卿,确定她睡熟后,转身抱过包裹,寻出一柄尖刀。这柄尖刀正是霍汉给她的。看着尖刀,她忽地想起霍汉。睹物思人。竟有些惆怅了。只那一刻,她便放下,小心翼翼抓过酒囊,倒出酒液反复擦拭尖刀,直到尖刀尖刃明亮如新,她才满意,将酒囊放回原处。只见她做出惊人的一幕,她先轻轻掰开郑然的嘴,又警惕地看着一旁熟睡的上官可卿,确定周围环境安全无虞后,伸出左腕对准郑然被掰开的嘴,微微喘息,银牙一咬,右手握刀割向左腕,划开一刀骇人血口,她的血量充沛异于常人,汩汩流出,落入郑然口中。更惊异的是,不过眨数眼的工夫,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更不见一丝血迹。那阿格尼娅在流血的霎那,双眼竟皆雪白,不见了双瞳,极其骇人。这副模样,不似人类。做完这令人匪夷所思,人鬼难辨的诡异之事后,阿格尼娅恢复了正常。她迅速收好尖刀,把郑然的嘴合上。只见郑然的嘴上和面部其他地方并没有一丝血迹,口中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芳香,弥漫于辇车内,久久不散。
阿格尼娅注视了郑然片刻,便靠在车棚上,侧身睡去。
辇车外,迟虎和萧夜如昨日夜一样,指挥调动人众伐木取薪、起火造饭,时间紧迫,人众尽皆匆匆办事,倒也有条不紊,足见二人调度指挥才干。另一车辇内,穆云裳稳坐当中,享用迟虎亲自送来的早馔。她于天亮后,命侍女红芸选派一队斥候,骑乘三匹双头马飞驰大风城接那隐居魅师去了。早在灭黄昏镇前,穆云裳已暗中派人去寻得魅师。原本约好在大风城外会和,眼下情势危急,不得不派遣斥候马不停蹄接来魅师。七日之限,在这风雨连日下,万不能按时赶至。在她心里,早已下定决心,如若不能按时接到魅师,便杀尽黄昏镇幸存男丁。她心中实在不忍,只求苍天怜悯这些无辜百姓,给他们一次生的希望。
再看萧夜,昨夜趁着风雨,放走了沈蓉,又将穆云裳赐予的佩刀送她防身,不得已,趁人鬼不觉,从那一车车军械里寻出一柄唐刀权作遮掩。其实,他哪里知道。他所做的一切,迟虎和穆云裳早已知晓,只是迟虎向穆云裳禀报后,又以性命为他求情。奇的是,穆云裳倒不计较,一笑置之。只说萧夜不愧为重情重义的仁善之人,只凭数日的相识,便冒着死命之虞放走了女犯。嘱咐迟虎万不可对萧夜捅破,只当那女犯自行逃脱了。其余便不再说了。迟虎对穆云裳这番态度和言语,反倒更加忐忑。一面心中埋怨萧夜不识大体,私放人犯,自毁前途,一面又暗生心思,一定要寻个机会,重拾穆家人信任。只有萧夜,浑然不觉,心中惴惴不安,等待东窗事发,以命相抵那一刻。他哪知,穆云裳不与他计较。他又哪知,穆云霓现身后,他的命运会如何。
很快,人众吃饱喝足,迟虎和萧夜立刻命令部伍依之前布置起车向大风城开拔。
晨日微茫,道路泥泞,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镇民的怨声载道中缓缓向前。
百里外的黄昏镇废墟上,数千青衫武士挥锄掘坟,将那些被杀死的黄昏镇镇民尸首一一挖出,凡是男性,尽皆割掉头颅,劈碎,扔入一堆堆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这数千武士是七杀拳宗家的家兵,由数位门主奉了穆云霓的钧命率领来黄昏镇斩草除根,谨防漏掉一具黄昏镇尸人残尸,化为尸鬼。这数千家兵星夜从各方驰来,不顾疲惫,辛劳一夜才将黄昏镇废墟上的数百坟茔刨开,挖尸割头。处理完残尸,便扑灭明火,留下无数尸骸曝露废墟,追赶穆云裳的队伍去了。
可怜这些被残杀的黄昏镇男女老少死后被挖坟弃尸,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野兽群鸦吞食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