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亥时,月色昏暝,星藏河汉,风雨稍著。郑然率着穆云裳、穆云尘,及沙云豹、莫冲、林奴儿几人已在城主堡外的野林里等候多时。穆云尘心思细腻,买了一张素琴,拆开,将随身唐刀藏于琴身内,抱在怀里。沙云豹除了随身的匕首,又带了些飞镖藏于腰间。穆云裳将两柄短刀隐在靴里。三人皆平常衣服。郑然和莫冲、林奴儿则穿了夜行衣带了长刀。众人目不转睛盯着城堡大门,待亥时一到,便先由穆云裳、穆云尘和沙云豹三人先扮作歌妓、琴师。
至于阿格尼娅、上官可卿和余下死护、宗兵等人,早由沙向彪领着押着五架马车扮作商旅浩浩荡荡出了城。众人约定,沙向彪备足马匹带着四人埋伏在护城河对岸,亥时一过,便伺机杀掉巡河士兵,夺了舟船,迎众人逃路。
“还有多久到亥时?”郑然轻声问身旁的沙云豹。
“宗主见那巡哨的士兵走到门前便到了。”
郑然听了瞧那对巡哨的士兵再有千步便到堡门前,便道:“我几个先入堡,你三人在我们走后就下去。瘸五该出来了。”
“喏!”众人领命。
郑然回头看了身后易容后的穆云裳道:“你少生事端,别添乱子!”他忧穆云裳和穆云尘赌气,生出小动作坏事,才特意叮嘱穆云裳。
穆云裳听了生气,恼道:“宗主,妾知道了!”那张男人脸说出女声女气的话来,甚是滑稽可笑。
穆云裳声大气足,郑然听了知其不服心里微叹,戴上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眼,招手示意莫冲和林奴儿行动。几人施展轻功,嗖嗖眨眼便出了野林,直奔城主堡侧面无人处,巡哨的士兵竟毫无发觉。余下三人只见郑然掠至墙边,只抬头一瞅,身形微动,直冲上墙三四丈高,几个纵跃便消失无踪。林奴儿则要靠着莫冲搭手才蹿上高墙,接连纵跃一忽亦消失了。再看莫冲,腾身蹬了墙边一棵老树。先上树一二丈高再上高墙,亦跟着郑然和林奴儿消失了。穆云裳见了,心里微微不服,却不得不佩服郑然轻功之高,远超于她。穆云尘倒是看的喜欢,知他不过略施小技。
沙云豹见宗主几人进了堡,便对二女道:“二位尊主,我们下去罢。”
三人便绕路出了野林,整理下衣裳和神色,径走向堡门。甫到堡门,便见堡门开了,瘸五露出一张脸,四下张望,看到沙云豹便出了门,来到三人面前。见到穆云裳易容的青年男子,又见一身美服的穆云尘愣了。
沙云豹敛眉沉声道:“还不领我们进去。”
瘸五小声道:“老哥莫急,待我等走偏门方便些。”又拿眼打量下穆云裳和穆云尘,心里颇不放心。
沙云豹催促道:“好!快带我们进堡。”
瘸五并不回应,转身带着三人向适才郑然几人越墙的那侧走去,行了五里路,方到侧门。几人驻足,等瘸五叫门。瘸五砰砰敲了三指,侧面便开,一个守卫探出头看见瘸五,又看了看沙云豹三人,一双眼目停在穆云尘脸上不肯离开。穆云尘低头含羞怀抱素琴,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穆云裳见了气不打一处来,便做男音酸道:“军爷看了喜欢。你还不笑一笑?!”这才把那守卫的魂勾回来,问瘸五道:“这些何人?”
瘸五神秘兮兮道:“查爷要的歌妓。”
守卫哦声点头,一脸馋涎,又问:“既然是歌妓,怎得要三个人?”
沙云豹上前恭声道:“此乃小女,老儿乃琴师。”
守卫一脸蠢相又问穆云裳:“那你是谁?”
穆云裳笑道:“我是他父女两个的主家,特来收钱的。军爷要是出的起钱,我也叫他两个给军爷舞上一曲,唱上几段。”
沙云豹听了只觉好笑,为这位月奴尊主的醋味暗暗摇头。穆云尘倒不动声色,依旧低头敛眉一副娇羞可人的模样。
那守卫银笑道:“要是不要钱军爷倒想听几段。”
穆云裳听了心里直骂,又觉解气,随手掏出几个大钱递到守卫手里,道:“军爷行个方便。待会查爷怪罪下来,我等可不好消受。”
瘸五亦陪笑道:“伍修,快别打镲了。查爷的事耽误不得!”
守卫掂了掂手里的大钱,脸上笑开,挥手道:“快进!别耽误了查爷听曲!”
几人千恩万谢进了门,进去一看,便见门内城堡高耸,依山而建,十数丈高,皆是坚固石料打造,风格又十分华美,真是攻难守易的好要塞。再看四周不时有巡哨的兵士,一队队走过,防守甚为严密。
几人绕过巡哨的兵士,一路向地牢走去。只是地牢稍远,在山根堡底,一路上巡哨的兵士不少,只能缓步,再者瘸五常人,不会轻功,更不能走快了。
他几人不知,此时,冷召男母女正在浑图书房内。房内只传出微弱摇曳烛光,一派灰黄。郑然三人攀在书房窗外两侧,以耳音听声,辨别情景。浑图向来不许城堡内外随意点灯掌烛,只许巡逻的兵燃火把,故而堡外昏暗一团,只凭着星月光芒照亮认路。此夜,风雨微著,郑然几人穿着夜行衣攀在堡墙上便无人看清。
只听浑图道:“冷姑娘,快说出冷老宗师的风雷诀藏在何处。你和孩子也不用受这饥饿之苦。”
又听一妇人有气无力微声:“城主大人,小女确不知道家父的风雷诀藏在何处。小女自幼不习武艺,家父的武艺都是口传身授。只有家父的嫡传弟子向义生得了家父的亲传。”
浑图大怒,须发尽张:“胡说!你那死鬼阿爸只传了一半风雷诀给向义生那个废物!冷青云死前,是不是将风雷诀的练法告知你这个嫡亲女儿了?!快说!不然饿死你母女两个!”
郑然又听一四五岁孩童声,同样软弱无力哭着安慰冷召男:“阿妈不哭,我不饿!阿妈不哭,我不饿!我想阿爸。”话音未落,孩子便呜呜哭出声来。
郑然听了怒火中烧,强压心头,再听下去。只听冷召男不卑不亢道:“城主大人便是饿死我母女两个,我也不知风雷诀所在,更不知其如何练得。家父终前,已然神智不清,怎可能将风雷诀传我这一点武功不会的弱质女流。”
浑图冷笑:“既然冷姑娘如此顽固,那便再饿你母女几日,看你舍不舍得叫冷老宗主这唯一的女孙饿死。”说罢,哈哈狞笑,唤兵士道:“将这不知死活的母女押回地牢,不许给她们一滴水一口饭。饿上几日。”
郑然听了怒火难抑,强强忍住,暗自叹息:冷青云若在,浑图岂敢如此虐辱她母女二人。
莫冲和林奴儿听了亦是悲愤难平,靠在墙边,牙齿紧咬,怒目喷火。
听到兵士将母女二人押走,房门关阖,郑然摆手势示意莫冲和林奴儿。莫冲和林奴儿同时跃下堡墙,分头行动去了。
两人跃到堡下出口外一片小林里,攀到树上静待兵士押解冷召男母女出来去往地牢。须臾,见兵士押着衣衫褴褛的母女二人出来。那小女孩儿依偎在母亲怀里,已然睡去。冷召男面色蜡黄,神色凄凉步步艰难。待几个士兵押着母女二人沿着通往地牢的偏道走去,莫冲悄无声息跟在身后,跟着去往地牢。莫冲抽出长刀,藏在树上,掐时算刻,等待郑然行动,便按照谋划接下来行动。
郑然攀在墙上,一声不响,以耳辨形,知浑图仍在房内,单独一人不知作何。他在掐算时间,只要冷召男母女被押回地牢,便闯进去斗打浑图。
沙云豹和两个尊主跟在瘸五身后,径朝地牢走去。几人自然不知道冷召男母女正被押回地牢,相距不过一二里路。几人正走着,对面来了一队五六个巡哨的兵士。只见为首一手持火把挎腰刀的拦住几人去路问道:“瘸五,你这带着这几个生人去何处?”
瘸五心虚道:“查爷叫的歌妓,我这是引着他们。”
此人听了张目拧眉道:“查爷叫的,你等这走错了方向了罢?”他警觉地扫向沙云豹三人,猛然抽出腰刀闪出一片晃晃白光呵道:“你们不是查爷叫的歌妓,向晚,我见查爷被人抬回来,不知被何人重伤,生死难卜!”
余下几人亦同时挺直手中长枪指着沙云豹几人,那瘸五见了被吓得跌在地上,尿了一地,面如土色,不能言语。其中一人道:“查爷被人废了男根,进不了女人了!”
穆云裳听了,登时想起白日打废的那个无赖,大笑道:“原来是那个蠢货!废他男根的正是本小姐!”说罢,自靴中掏出短刀便甩了出去,一刀刺中那为首的咽喉,那兵士当场毙命,火把坠地。
沙云豹亦同时抖出腰上飞镖,将余下几人尽皆杀死。穆云尘一手劈开素琴,取出长刀握在手里,几人趁着尚无人来,将几个尸首拖进近处树林里,扒了衣裳甲胄换上。穆云裳从尸首上取回短刀,复插入靴中,和沙云豹、穆云尘二人出了树林。瘸五吓得不能动弹,瘫在地上,被沙云豹一手提起来,捡起地上的火把促他领路。正当几人继续往地牢走时,忽停的身后不远处有人来,几人便匆匆躲到暗处。却见几个兵士押着一怀抱幼儿的女子走来。穆云裳定睛一看,依着女子模样,认出正是冷青云的女儿冷召男冷姐姐,险些喊出声来,被穆云尘手上轻拽提醒。几人藏在暗处,看着兵士押着冷召男母女进了地牢,正准备跟在身后进去,却见林奴儿亦跟在兵士身后,沙云豹嘬嘴一声鸟鸣,林奴儿听了反身循声来到几人面前。
沙云豹道:“你速回去,报与宗主消息。我等即刻便进地牢。待那头乱起,我等便劫牢救人。”
林奴儿领命,施展轻功,飞速去了。沙云豹几人藏在暗处,静待信号。
林奴儿飞也似地,掠回小树林,见了莫冲。莫冲亦学了一声鸟鸣。
郑然听了,抬手攀窗,一脚踹碎窗棂,跃进了浑图的书房,立在浑图面前。
“何人胆大?!”浑图大惊,跃出几步,怒目冷眉。没想到竟然有人夜闯书房,他竟毫无察觉,不禁冷汗淌下。
郑然蒙着面,悠悠道:“杀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