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地牢时,沙云豹叫瘸五一人去叫开门,他三人则躲在暗处深影里。瘸五战战兢兢、体如筛糠,一步步挨到地牢入口门前,见了守门卫士,强自镇定,道:“老爷叫我来看看那母女两个。”
瘸五神色慌张,言辞闪烁,那守门的两个守卫却是机警。其中一人打量瘸五问道:“适才城主叫人押回地牢,怎的又叫你来看?”
瘸五心乱如麻,壮着胆子虚张声势,先声夺人,急恼大声道:“老爷叫我来看,你怎的不信?!快开门让五爷进去!”
那守卫眼色顿然大变,抽刀横在瘸五脖颈上,冷笑辱骂他道:“你这狗瘸奴!你当你是城主面前的红人呢!敢在军爷面前叫嚣自称五爷。今日便绑了你交城主大人发落。”
瘸五见把戏败露,呜呼一声面如土色昏了过去瘫在地上,屙了一胯屎尿,登时散出浓烈骚臭味,混着细雨和滚落的汗味汇成一股极其特别难闻的骚臭。持刀守卫被这骚臭熏得大骂,辱笑瘸五:“呸!怂狗!”抬脚狠踹了瘸五几脚,旁边那守卫掩着鼻子耻笑道:“这老狗奴屙这许多,怕是吃了他老娘的老奶。”两人大笑,说着便从腰间掏出腰绳要捆瘸五。
这时,押送冷召男母女的几个兵士叫守卫开门,那持刀守卫收了刀,一脚踢开瘸五,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把铁钥,哗啦啦拧开门锁,门内兵士推门而出。沙云豹瞅准时机,一把镖飞出去。扑扑扑扎死几个兵士。穆云裳、穆云尘和沙云豹三人展动身形,掠至牢门前,手握长刀,闯了进去。
几里远城堡正门前,郑然三人各战敌手,打斗激烈。
莫冲和林奴儿杀了十数堡兵,厮杀声不断引来巡哨和守城的堡兵,半盏茶的工夫,一二百堡兵与莫冲二人相斗。饶是莫冲二人武艺高强,远胜普通堡兵,一刀一个,杀死无算。
郑然如老猫戏鼠,戏斗浑图。浑图使出浑身解数,招招必杀,却招招落空,眼看三百招将过,寻不到机会摸出腰间毒镖,急得满头大汗。所谓情急生智,忽地大喊:“三百招已过,看我绝招!”
郑然听了冷笑,果然收住手脚,顿住身形,要看浑图还有什么招式。
浑图见郑然中计,大吼一声,右手握拳佯击郑然面门引他分心,左手摸腰从腰带上摸出两枚毒镖便要甩出去。他二人离得近,即便是郑然这等武功超绝的,亦难以躲避。浑图心中得意冷笑,以为计成,镖发顷刻。谁知,一声啸声,一枚石子不知从何处打过来,打到他握镖的手腕上,登时鲜血迸流。浑图吃痛,大叫一声松手。毒镖堕地。
郑然见了,拿眼一瞅,见一道黑影立在堡上。见郑然瞅他,纵跃而去,消失在茫茫黑暗冷雨里。他转过头冷看跌在地上,捏着手上腕子的浑图,冷笑切齿道:“差点叫你暗算了!幸亏高人相救,不然小爷我这条命枉死你手!”
浑图冒着冷汗,有气无力问道:“你究竟何人?!为何要杀我?!若能饶我,保你荣华富贵。”
郑然听了大笑,讥刺道:“你刚才这么说,也许我会收钱放了你。可现在晚了。”他故意吓他,有意拖战,为沙云豹几人营救冷召男母女争得时间。
地牢那边,沙云豹三人杀进地牢,一连斩了十来个守牢兵士,抓住一个须发皆白年老的牢丁带路引着去找冷召男母女被囚的牢房。地牢昏暗,晦暗不明。那老牢丁被吓得筛糠似的抖,呼呼大喘,步履蹒跚,行动十分缓慢,费了好大工夫才引三人到关着冷召男母女的牢房。老牢丁抖着手掏出一大把钥匙,铛铛啷啷十来把。老牢丁惧中出乱,捏着手指找了半天才找到冷召男母女牢房的钥匙。沙云豹一把夺过,便要开锁救人。
冷召男见到几人,骇得抱紧孩子,抖声道:“你等何人?”
穆云裳见冷召男怀抱幼女,衣衫褴褛,面色饥黄,瑟瑟发抖,滚下泪来,一把扯下假面,动情道:“冷姐姐,是我。穆云裳啊。”
冷召男稍愣,须臾认出她来,顿时泪如雨下,仰天泣道:“阿爸!没想到,女儿和角儿还有逃生之日。”穆云裳、穆云尘听了,不觉暗暗泪下。
沙云豹手腕利索,打开牢门,撇了钥匙,和穆云裳二人进去,拉出冷召男母女,穆云尘持刀把哨。待几人出来,那老牢丁磕头苦苦求饶放过一命。沙云豹冷道:“我等不杀你这老丁,逃命去吧!”
老牢丁听了,似恢复青春,腾地翻身起来,千恩万谢地朝出口逃去。几人护着冷召男母女正要走,忽听一老者颤颤巍巍声音:“几位也放老朽我出去,不忘大恩。”
沙云豹回头,见关押冷召男母女同侧牢房挨着的一间牢房里一个蓬头乱发的老头儿伸出头来,满脸堆笑瞅着几人。沙云豹无暇管他,将扔于地上的大把钥匙哐啷踢到他跟前道:“自己出来吧!”
言罢,和三人带着孩子匆匆向地牢出口而去。未走几步,便听那老头儿叫道:“错了!错了!回来。往回走。”
几人听了不信并不回头,径往出口奔去,迎面撞见进来的瘸五。那一身骚臭味扑鼻而来。瘸五见了几人,陪着小心道:“几位爷爷,不,还有奶奶,往回走,走到头,便是我等要走的出口。”
几人听了,方知那老头儿所言非虚。几人折身返回,由瘸五引着,一径往通往护城河的出口走去。那老头自开了牢门,亦步步紧跟几人。因他善言,几人便不赶他走。
行至地牢尽头,便见一堵石墙,瘸五上去,来回摸索,按了墙上机关。石墙轰然缓缓开启,露出一个仅可过两人的石洞,几人进了洞,沿着甬道下去,约莫百来步,听见潺潺水声,知已到了护城河边上。
郑然几人仍在原处厮杀。
郑然老猫戏鼠轻松自如,浑图无奈吃力招架。郑然存心拖延时间,浑图强忍怒气搏命。又斗了二十余回合,林奴儿突然冲出堡兵的包围圈,几个纵跃往地牢而去。余下郑然、莫冲二人继续厮杀。片刻,林奴儿回来,打个呼哨,示意救人得手。二人会意,与林奴儿反向杀向城堡大门。这时,百余持火铳劲弩的重甲骑兵从另侧方向赶来增援浑图和堡兵。郑然几人轻功高超,须臾便掠至堡门,郑然叫莫冲、林奴儿二人先跃墙走,莫冲二人知轻身功夫不如宗主,便相互协助蹬墙跃出。郑然随后跃身飞出,那重甲兵恰好赶到放火铳乱射,劲弩铺天放箭,却无一弹一箭伤到郑然。三人有意从堡门逃出,是为引敌。所谓击虚掩实也。好听点,便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另边,穆云裳、穆云尘和沙云豹护着冷召男母女由瘸五领路沿甬道奔往河边。冷召男因多日不食,身体疲累,气喘吁吁,有些力不能支。穆云裳见了,二话不说便抱过冷召男手中的孩子。冷召男亦不推辞,将早已醒来的孩子放到穆云裳怀里。这孩子颇为懂事,并不哭闹,乖乖趴在穆云裳肩头,由她抱着。沙云豹见了,蹲下身子,一把背起冷召男。冷召男起先有些推辞,耐不住沙云豹力大,心知逃命要紧,便不推辞了,由他背着走。
几人正疾速走着,连那瘸五亦一瘸一拐如飞。奇的是,那脱狱的老头儿亦拄着一根木杖跟在身后,竟不落后。忽地,老头气喘吁吁道:“追兵,追兵——”
几人听了,不敢不信,各加快脚步向出口走去,眼见便要出去了。穆云尘却驻下脚步,手擎长刀,施展身法,窜至老头身后立住。果然,十几个持刀握矛的堡兵追来。穆云尘冷笑,低啸,窜出,挡住他们的追路,一挥刀便斩落一人头颅,血喷了甬道半壁。余下十几个堡兵挥舞手中兵刃冲杀上来,与穆云尘厮杀。穆云尘不愧七杀拳宗门仅次于穆云霓的武将,片刻便将十几人杀尽,返身追上同伴。
几人出了甬道,见河岸边靠着一艘可坐十来人的舟船。船上一人,沙云豹定睛看去,是十四死护中的梁落。梁落一手持刀,一手握桨,见几人出来,便叫众人快些上船。几人纷纷上船,连那老头亦跟着上了船。穆云裳、穆云尘、沙云豹几人亦不赶他,他笑嘻嘻地自坐在船尾拄着木杖看着众人。上了船,冷召男自沙云豹背上下来,从穆云裳怀里抱过女儿,小心翼翼坐在船中一侧。穆云裳见冷召男母女着实落魄可怜,眼泪滚下,脱下身上堡兵的软甲,披在冷召男身上抵御夜寒。穆云尘亦脱下,递与冷召男。冷召男感激接过,包住女儿。瘸五躲过一难,浑身虚脱,躺倒船上,仍心有余悸。因情态紧张,几人顾不得说话,望向对岸。沙云豹抓起另一只船桨,和梁落两个用力划船。护城河宽三四十丈,两人划了多时方靠上岸。几人陆续依次下船。见岸边横着五六具尸首,尸首旁一株矮树上拴着七八匹马,两个死护持刀立在一旁,却不见沙向彪。沙云豹便问他去了何处。
二人中一人道:“沙兄弟去接应宗主。叫我等接了二位尊主和沙统领,先去汇合。”
沙云豹顾不得多说,先请二位尊主上马,再叫其他人上马,却少一匹马。那跟来的老头本不在逃生之列,自然少了一匹。那老头不管不顾,先占了一匹马爬了上去,涎着脸等众人分马。沙云豹几人亦不好说什么。瘸五见了,以为沙云豹要卸磨杀驴,扑通跪倒在沙云豹面前,痛哭流涕恳求道:“几位爷爷奶奶,看在小的帮着救了人,带小的走吧。”
沙云豹做事果决,心狠手辣,却是一个侠义的人。杀三根指因他贪欲勒索,必须除掉后患,撇下瘸五置他死地却于心不忍。穆云裳见了亦觉瘸五虽是外人,毕竟有功劳,便叫冷召男和她乘一匹马。沙云豹见冷召男弱不禁风,怀中又有幼女,不能独乘一匹,便觉穆云裳之言妥当,便叫冷召男将幼女抱给他。穆云尘阻道:“我身子轻和冷姐姐同乘一匹,孩子便叫月奴尊主缚在怀里。”众人听了皆觉有理,冷召男便将幼女递与穆云裳,穆云裳将孩子结结实实绑在怀里骑上一匹马。穆云尘和冷召男共乘一匹最为健壮的马匹,余人纷纷上马。瘸五收住涕泪,大喜过望,千恩万谢,上了马。
一众人趁着夜色,冒着霏霏细雨,向上官可卿和阿格尼娅等人藏身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