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邬又回到了祠堂,放眼望去众多弟子也和她一样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万邬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柱子旁扶住。她看见,每个人的神情都大相庭径。有欢喜的、愁眉的、啜泣的。在一个犄角旮旯里躺着的,不知是男是女的,已经面是人非。万邬一怔,定是遭到了野兽的袭击。她本要过去帮他,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退了出来。
那璨若星辰一样的眸,浓浓的眉。
“李曲淮?”
他紧抿着唇,杵在了万邬面前。她拿出“三千”在他面前,一副大功告成模样。
“三千?”李曲淮略带惊奇,他接过三千,沿着轮廓轻抚。所谓三千即是上古神器,为彼岸花神所铸,具有强大的神力。虽隐匿于蜀川多年却从未有人寻到过。而三千的配弓则是“陌上”,那把弓,只有历代掌门可以拿来用。李曲淮见过一面,陌上与三千最不同的地方,在于材质为黑水晶。黑水晶是从无恶不赦的“无道魔君”身上,活生抽离出来的,带着不可掂量的邪气,会吸人精魂。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掌门绝不会轻易拿出来。
万邬托着虚白的嘴唇,嫣然一笑。“我找了很久的。”
李曲淮暗暗寻思着,这万邬到底是何来历,竟可以轻易找到这三千,还不为其所伤。万邬感觉一切都浑浑噩噩的,向前一倾,趴倒在了李曲淮身上。喃喃着:“父……我可算是……有用了。”李曲淮侧过身去扶住她,才看到她胸前血痕分明,风干成了紫黑色。李曲淮翕动着鼻翼,只感觉鼻子酸酸的。他轻拍了好几下她的背将她拦腰抱起,回了奂门。
万邬昏睡了三日,李曲淮每日都回来照看她。不过有时候要务缠身时,会顾不上。
万邬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又活了过来。眼前的,是一棵树,还是桂花树……一张脸挡在面前,碧色的眸子,像骏都上好的翡翠,清澈无瑕。
般若抱住万邬,压的她喘不过气。万邬尝试推开,却抱的更紧了,她上气不接下气:“你轻点……我喘不过气了……”般若放开她,沉默的看着。
“我为何在这树下……”万邬看到除了头躲在荫蔽下,其余的都暴露在阳光下。“晒太阳?”
般若擦着汗,缓缓道:“我想给你补补元气。”顿了顿,“你醒了,我就放心了。”
“我得睡了几日啊?”
“三日。”
看她香汗淋漓,必是她照顾自己给累的。万邬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又消失。万邬被般若搀扶着站起来,身子还是那么虚。般若告诉万邬,她那个丛林里到处都有妖物嗜人精魂。就连一旁的树木也会吸走灵气,无论多么小心翼翼都难免遭其手。那日,毒蛇爬到她的臂膀上,若非不是她感应得到,恐怕万邬现在早已是一具干尸。
“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万邬驻足,她们四目相对。
“因为那是……我的使命。”
“使命!?”万邬听过父皇说兴复万室是他的使命,却从未听过把人当做一个使命。“莫非是我前世救过你?”万邬戏谑道。不过既带她出了那深山老林,她也随了万邬,那便没有在折回去的理由罢!
般若脸上的笑意全无,忙摇头。她不知道,万邬是在开她玩笑。
“那好,既然我把你从那个给鬼地方带出来,以后一定护你周全。”万邬拍了拍她的肩膀,再看她的眼睛时,已经变为了深棕色。万邬隐隐感受到心脏的一丝绞痛。般若告诉她,她的眼睛会跟随着情绪而变化。遇到危险时为鸽子血色,常素为碧绿,而不安时亦或是欢喜时则是棕色。以这三种颜色来回交替。万邬听得很是惊异,如此神奇的事情,生平第一回见。
般若在香塌上酣睡,万邬觉得最惬意的事情便是看她睡觉,像骏都四月的繁花,似一副旖旎的画卷。
透过窗棂,李曲淮已经回来了。万邬看了一眼般若,甚是不妥。她走出阁楼,轻扣上门扉。
抬眸间,李曲淮迎面而上。万邬忙不迭的拉住了他。“你……你来啦?”
“我的地方,还有不能来的道理?”
“呵……呵……咳……”万邬故意装做一个难受的情貌,“李曲淮,我好渴啊。”
李曲淮扫了一眼阁门,委实觉得不妥,假装向前走了几步。万邬额上漫出了冷汗,灵光一动,向后一仰,恰巧撞在了他的身上。一阵天旋地转,他们双双滚下了阶梯。在转角处停下。万邬觉得头晕目眩,地面软软的,寻摸着,是李曲淮。
“下去!”李曲淮斥道。
万邬摔在地上,捂着痛处。李曲淮扶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万邬睁着眼,圆圆的楚楚可怜。李曲淮走到一旁,不回头得淡淡道:“走。”
万邬爬起来,不容易得平息下来心神。跟着他,转到庭院,万邬看这离阁楼挺远,就安心了。
李曲淮递给她水,他呢呷起清茶。微风刚好拂过他的发梢,却带不走一丝芬芳。“你伤好些了没?”他突然问。
万邬敷衍的颔首,神情飘忽不定。李曲淮看她脸色勉强,以为旧病复发,踌躇着:“看来,还是不见效。过来,为师帮你输元......”
“不必了。”元气没说完被万邬一口否决了。
“给你元气,难道欢喜疯了?”李曲淮狡黠一笑,眸子更清澈了。
届时,许芊舫绕过桂树,站在了他们面前。
她盈盈一笑,娇小玉手捏着手里的一朵鲜花,细声细气道:“深鹍,我不请自来咯。”
许芊舫瞟了一眼万邬。
李曲淮挥着扇子,轻打她肩膀,她坐了下来。万邬寻思着,他们的关系很要好。万邬默默饮水,感觉许家大小姐倒是不同以往了。听他们从谨言慎言到了小闹小谈,从蜀川大事到了胡言乱语……万邬本不想说话的,奈何这水不受多,只好假装在喝。届时,许芊舫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怪叫一声:“邬,你在做甚?莫是师兄叫你练这不相干的?”
万邬长吁一口气,把木杯搁在石桌上。李曲淮先开了口:“小徒耍无赖,为师赠水予她。万邬,甘甜与否?”
万邬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感觉这李曲淮平素不这样,变的绉绉了。
“哦,恰到好处。”她终觉戳在这里不大合适,随口搪塞了个理由,便逃之夭夭。
而他们,又开始了一番万邬不感兴趣的谈话。
离上一次与异兽斗智斗勇不过短短一月余,万邬又闻一个“比武大会”。寻思着,既不是那大派头乱来的猢狲、亦或匪帮家大小姐的比武招亲,也没个看头。现在,非要来个什么比武大会,完全是莽夫之为!
万邬支颐,故作沉思状。般若也一副愁容在一旁为她扇风,想帮她,又无能为力。
满个屋子都是万邬的叹息声。
自上次,万邬对这些不明不白的比试生出一种畏惧感。她知道,兽类无知,胡乱咬你也在常理中。而人呢,逼急了,可是要跳墙的,指不定杀了你也是没人在意的。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比窦娥还冤呐!骤然间,就一急,万邬单腿跨在椅子上,没了个郡主样。
这愁啊、急啊、乱啊一时涌上心头,也想学个狗急跳下去。万邬看般若也没有倦意,拉着她的手,一阵功夫就溜出了奂门。
“邬,你带我去哪?”
“不知道,但,你会喜欢这个过程。”万邬俞跑俞快,她想起了那年皇兄寿诞,她带着他在狩猎场狂奔,朝野大臣都急得乱了神。回宫时,母后惩罚了万邬,抄《女规》整整五百遍。到现在都可以倒背如流。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一把辛酸泪。
直到体力不受用方才停了下来。万邬看后面的般若,竟没有一丝喘息意,到底是吸收了日月山地精华,生来带有灵力,凡人自是比不上的。般若拿出手帕给万邬擦了擦额上的汗,万邬不知怎的就感觉好多了。万邬忽然感觉身子一凉,找不出方向了。虽来这蜀川好几月,可万邬连哪个是东门、大殿、西宫、南殿、白宫、是何方位辩不清。她干笑了两声。就这样绕吧……反正总有路的。
般若不知所以然,也跟了绕,可绕来绕去总回到老地方。
这地方委实妖气太重。万邬碎碎念。
万邬踌躇着,正在燃眉之急时就听得了一阵人声。内容的大抵是这样:
“你确定这蛊……没有副效?”
“怎么会,用了这蛊,嘿嘿……”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细,委实听不大清楚了。万邬琢磨,这蛊用了做甚?没个副效,当真不能切实相信。般若幻做了珠子,藏于万邬袖口。每到子时,般若都回做原样。
夜色太浓,今日的月亮也被乳雾盖了去,影影绰绰得看的两个人影罢。万邬离开那是非之地后,真十分迫切的想看到两半个人影。想着呢,两股也不听了使唤。既然使唤不得,看来只得将就将就。看那前方草木旺盛,勉强当做个软塌。想不到如今这般狼狈,活的是俞来俞不如意。念叨着念叨着,脑袋瓜子一盖,也就恍恍惚惚的睡去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万邬就感觉身子一震,看到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影站在旁边。一袭白衫,青丝飘飘,宛若……
我的娘呀!万邬跳了起来,一拳打过去,着了个空。细看,这修长的脸庞,深邃又饱含深情的眼眸。
“大师兄!?”万邬拍着胸脯。这夜的凉风啊,冷冷的拍在脸上,打的万邬直哆嗦。加上面前的千年不融大冰块,更是快要被冻死了。万邬搓起手来。
南宫干笑了两声。用纤长的手指取下大氅,给万邬披上。万邬脚底磕到了石子,一个趔趄,撞在了南宫的怀里。他的胸膛有些生硬,万邬磕的生疼,还听到了他的心跳声。他仿若无视,熟捻的帮万邬打了个结,扶住万邬的两肩给她扶了正。万邬怔了一怔,凌乱了满腔的……热血。
南宫薄唇微启,口吐如兰:“夜里凉,别冻着。”他不问为何她会在这里,也不问为何孑然一身。万邬心底袅袅升起了从所未有的感觉。
可南宫明明比自己穿的还单薄,却把这大氅给了她。
他一挥衣袖,万邬回到了……阁楼。万邬摸了摸身后的大氅,还以为是南柯一梦。这大氅隐隐一股淳雅的檀香味,眼皮不争气的耷拉下来,捱不住,也就睡去了。
南宫来的倒也很巧,万邬这一觉也委实舒敞。不知是这大氅神明的功力,还是……倒是忆起了那年母后罚抄万邬《女经》时那一雷历的神情,着实吓得不轻。本来既定七百遍有余,父皇晓得我可怜,也就隐去了那两百遍。回忆起来,着实让人凉酸啊。
擂赛台。
万邬初来乍到也不晓得该做甚么,亦或是不该做甚么。不过看这擂赛场和皇宫倒是大不相同。这里呢用汉白玉石堆砌,有篁竹修围。在皇宫都是清一色的金石,并有祥兽的雕刻。不过比起那金晃晃的皇宫竞马场,还是较心许这清调调的擂赛场。她老远就看到了许芊舫再朝自己招手,见别人都是双双对对,自己倒是委实落魄。
走近时,许芊舫一身素衣,平平无奇。没了初见时的光鲜亮丽,还是难习惯。万邬靠近她的身旁,朝她示意,哪知余光中有了一双灼灼的目光照的人心晃。显然一名女弟子正怒目而视,万邬寻思着,这目光也不受用,莫不是受了刺激?万邬见她那副模样,心底倒是毫无波澜,还险些笑出声来。好在是忍了一番才云淡风轻。
这时,许芊舫夺了声:“郡主,那位看你的名为莫棠。她就是您今年的对手,不过……”
“你也看见了?”
“见您看,我也就顺道了。”
万邬无言。擂赛场上顿时一片沉静。起初,看到了仍一袭锦鲤服,笑若三月桃花的李曲淮踱来。次,一袭白裳、风度翩翩、温文尔雅……面若冰川的南宫持折扇踱来。弟子们开始了纷纷的议论,当是时,后面又来了一袭华服的……言书雅,她摇曳生姿。前方就三个素雅理石大坐,一、二、三。将将狗这样的架势,万邬扫过他们三人时,言书雅,目光炯炯,见架势不妙,就看朝后面的树。自打万邬第一次面见言书雅时便没见过什么好神情,万邬甚是怀疑过言有眼疾。那可是个厉害的东东,治不好便是终身大事了。再望去时,言书雅望着南宫一阵含情脉脉。才晓得,这眼疾倒是来的快去的也快。而南宫依旧一副冰川样,亘古不变。万邬无意勾起一抹笑,又兀自的挡了回去。想当年,皇兄对唐家小姐也是这番眼神。
三个人在上方叨了好一阵,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万邬正愁这天色过于明媚,寻思着是否去取水,就听到了有人唤自个儿的名。这一看,原是那莫棠。她竟张口就要求比这第一场,够令人欷歔好一阵了。也没等万邬筹出个方法子,她就拿出了――折扇。平常折扇倒也见怪不怪,可这是蜀川,哪还有平常之物的立足之地?众人纷纷退到了后面,形成一块缺地。而缺地上,只剩莫棠与万邬。万邬接过许芊舫扔过的剑,正是原初的那把。
莫棠一个飞扇向万邬劈头盖脸来,万邬一闪却躲不过发丝被削。没等万邬站定,飞扇又从后面移来,这次得,胳臂被重重划伤。折扇血迹斑驳,莫棠得意一笑。这一笑,委实勾起了万邬的恨意。转眼间,万邬两三个箭步,用尚未出鞘的剑打掉了她的折扇。莫棠一晃,想去拾它。万邬手腕向后一顶她的背部,剑横在她的脖颈上,兵不刃血。
“第一局,万邬胜。”一个小厮判道。
莫棠目眦欲裂,长袖一甩,也只得离开擂赛场。许芊舫为万邬裹上了草药包,万邬打心里觉得从未这么窝囊过。起不打一处来,而许芊舫又告诉她:“今日你算是赢了。明日便还会有一场,对手更强。”万邬捂住伤口,有些讶然。才将将第一场,就伤了身子,那第二场岂不是半条命都得搭进去?
绕过几处清淡地,才回了奂门。将将一进门,就看到了李曲淮在花园子里修葺。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万邬双腿刚踏开一步,只觉心底波澜起伏一阵后又莫名回归如水平静,顿时缩了回去。刚想朝小阁楼走去,就听得那熟悉的声音:“受伤了?”
万邬回头,他的听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还好啦……小伤的,不碍事。”
“过来。”
“啊?”
李曲淮已从花圃到了面前,阳光撒在他的眸子里,有些深沉。他轻轻拉起万邬的手腕,解掉草药包。万邬想要抽回,不料他说得:“你再乱动,这手怕是要废了。”万邬怔了一怔,只得任他摆布。这伤委实严重了些。
李曲淮用玉手一抚,口子褪了去。他笑的云淡风轻。万邬一遍又一遍的摸着这“伤痕”,已不见了原来的狰狞样。她眸子里流光溢彩,笑得眉眼弯弯。李曲淮回了花圃,拿起飞觥,低吟浅斟。
一向木黄色的小阁楼内一瞧去就是那玄色大氅,万邬终觉不妥当,若李曲淮哪日瞧见,还不得发现自己出离了奂门?万邬思忖着,那日南宫给了这大氅也没述个还与不还,若是还了去也就算是清了这人情。不还呢,阁楼那么小,也没个搁置处,光景也折了斤两。总而言之,还呢算是相对持平。
趁着灯火阑珊,万邬顶着一颗大大的胆子,离了奂门。循着先前的路子,来了沅门。还没进沅门,一个人影夺了出来。
月辉洒在瞳孔上,骤缩。峨眉微蹙,皱眉头。是言书雅。
若不是万邬一个激灵向后退去,现在蹬鼻子上脸的就是言书雅。言扫了一眼万邬,眼珠子定格在了手里的大氅,眼里似有墨浪掀起。言目眦欲裂,挥起手来,给了万邬一掌。万邬不知所以然,脸上火辣辣的,像被火烤一样。她一向宽宏大度,这次得,怕是要让人唏嘘几声了。万邬用足了力道,还给了她一掌。悠悠道:“敢情我这是患了手疾,不听使唤了。”万邬荡了荡刚刚打她的手。
言书雅捏起了拳头,心中充满了愤恨。“我不许你再接近南宫哥哥。你打了我,就不知道会受甚么刑?”
“大师兄,想和谁在一起,又岂能是你臆断的。”万邬顿了顿:“您这拙劣的打法,委实令小生倾佩。”万邬狡黠一笑。
“你!”言书雅气的就差一跃三丈,忽的,像听到什么声音。瞥了一眼万邬,一个幻术隐了去。万邬正思忖着,就看到奂门一张铁青的脸。万邬暗笑,敢情是这言书雅找南宫欢,反打了倒耙。
万邬刚本想嘲讽他几句,就听的他口吐如兰:“你的脸,怎么了?”
万邬一震,才想起那火辣辣的巴掌。言书雅这么第狠,力道很足,脸上留了红印子。也亏的是自个儿的得饶人处不饶人的硬脾气,顺手也给她留了个。嗯,这桩委实划得来。
“被猫抓的。”万邬汕汕,顺势把大氅递给了他。南宫接过大氅,神情无起伏,只是看向了别处。万邬委了一委,要离去时,南宫的指尖搁在了她的脸庞上。万邬怔了一怔,他的脸色又白皙如初,乍一看,以为是着了病。
感觉脸上被温润摩挲了一阵,便无了火辣的感觉。不用想,即是这南宫消了这掌印。
“以后,别去惹那只猫。”他言淡如兰。晚风吹起青丝衣裳,眼眸淡去了一层辉。
万邬心底委实大乱,只得寥寥一个“嗯。”回了奂门。这南宫平素一千年不解的大冰块,本是多生不讨喜。今儿个,竟觉得愈发不可言状……倒是觉得可亲了大半。她头脑一翁,立马拍了下。若不是近来出师不利,也不用赶这乱岔子。万邬欷歔了好几声。
万邬仍应这第二场,不至死不方休。
对比者乃一袭素裳,微风吹过青丝衣袂飘飘然。对面一副凶神恶煞,颇有趣。她手持长矛,不待万邬反应,就刺了过来。自上次的飞扇招式后,倒也学了几招闪避。万邬身子向后一偏,一个轻盈飞身,踩在了长矛上。长矛不受用,直直戳在了汉白石地上。万邬跳下长矛,一个空翻越过她的头部,手迅疾的卡在了她的脖颈。原本成竹在胸,右臂忽的麻木竟失了知觉。一抬眸,翎若长矛横扫,恰打在了腹部。万邬生生勾在那长矛尖处,几招下来,几大个干呕。
翎若勾起邪魅的笑容,一个长矛想要刺下去。万邬向旁侧一滚,躲过了那致命一击。她,想杀我?一个念头杂生。
万邬缟裳上沾染了血痕,醒目分明。翎若手持长矛再度刺来,而万邬用“仅存”的左臂用足力道打掉了她的长矛。翎若眼里杀意四起,两三个箭步,长矛刺进万邬的腹部。万邬倒地,痛不欲生。
耳边一阵清越的嗓音:“三千,三千!”
三千?三千!万邬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弓,她熟捻的拉开对准翎若,如满弦月。一道耀光闪过,翎若倒地,兵不刃血。
万邬单膝跪在地上,旁众传来异样的眼光。手里的三千窅然。几个小厮轻声细语的对着座上三人道:“翎若,亡。”万邬自小受过听闻的训练,这小厮的声音倒是一字不漏的传来耳内。她心头一震。只看到言书雅眼里噙着泪,一挥手,小厮拖走了翎若。
如果说,今日输掉的是万邬,大抵也是这般光景。座上的三人仍一副平素样,毫无波澜起伏。万邬一叹,打心底里觉得,世道很窄。
万邬拜了一拜,带伤退出了擂赛台。
万邬缟素裳渗出血泛起腥味,纵有笑意横生也掩盖不了这狼狈样。
如果可以的话,万邬愿意一切回到三年前,那个与父皇、皇兄一起秉烛夜谈的仲夏。那时候的她,还是那么的无忧无虑。
许芊舫搀着她来了“若门”,取出了金疮药。敷在了她的腹部。看到这金疮药,万邬不禁唏嘘了几声。
“据我所知,金疮药在唐门才会有吧?”
“这是我走时秦罗敷赠予我的。”
要说秦罗敷即为唐门堂主,江湖人称――三娘。少时便继承了这至高无上的位子。万邬久居深宫,也未曾见过她一面,生的很。传闻她奇丑无比,终日一副狰狞面具。唐门平素只制毒,自她接手后,制药也制毒。
万邬干笑两声。“你们关系很好?”
“少时便识得,她若是个男子,我们可以谓做青梅竹马。”
万邬又唏嘘。这一唏嘘抽动了腹部的伤,她止住。
许芊舫坐在万邬的身旁,说:“你刚来蜀川时,我以为你不是万邬郡主。”
“何来此言。”
“万邬郡主向来淡漠,而你给我的第一眼就颠倒了。”
“咳……我向来如此,淡漠,不过是民间对我的的臆造。”万邬抿唇,心里的一池瑶水被搅的稀哗乱。
“而且,你武功很高强。”许芊舫投出艳羡的目光。万邬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练就这一身武功是为了拿到“陌上”。
就这么的回了奂门,月色冷清,风影飒飒。般若倚在门廊处,万邬觉得有什么不对,又不晓得是甚么。般若朝她招手,万邬亟亟去了她身旁。一把捞过她,想要带她回阁楼。刚刚那个不对劲,就是她这样显然的杵在这,迟早会被李曲淮逮到。
般若停驻,指了指书阁。万邬望过去,觉得没什么不对。般若再指了指,万邬摇头。般若急得汗流满面,像是吃了辣一样,甚是好笑。
“李曲淮不在!”般若兀的喊道。
万邬看了又看,才发现端倪。书阁的烛光不在,黑黢黢的。万邬算是意会那李曲淮不在了。她再问去了何处,般若摇摇头,示意不晓得。万邬欷歑,去汉白石桌上斟了点小酒,喝了起来。忽的,奂门外刮起了一阵妖风。万邬瞟了一眼,只当是飞禽走兽。当是时,墙头上站了一个玄衣男子。风吹过他的衣袂发梢,一双眉眼俊的很。但他双脚悬空,驾着七彩祥云,敢情是个神仙。万邬一怔,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你是谁?”万邬擦了擦唇角。
他不言。他指尖冒着紫光,随口捏了个诀。万邬的发梢上即刻绑了个精致带子。怎么扯啊也扯不掉。再一看,原在万邬身旁的般若此刻缩小了大半被他“玩弄”于股掌中。万邬真恨当初没能学会那轻功,而今倒被人打了一耙。她指着玄衣男子:“你……你……把她还给我!”
他不言,嘴角荡漾起一丝笑意,但夜色太浓,委实看不大清楚。届时,奂门又来了个不速之客。一袭华服,摇曳生姿。不必多说,是言书雅。看她发丝凌乱,眼中怒目,光景也不大好。她亟亟走来,手中捏了把折扇。须臾,折扇挨着万邬的天灵盖。
她目眦欲裂:“万邬,你竟杀了翎若!”
“强者恒存,弱者蚕食。这个世道本就这样。”万邬天灵盖上的折扇转的更迅了些。
“你……你……”她咬牙切齿,顿了顿:“我不过是封了你的左臂不过一柱香时间,你就要了一条人命。若是继续将你留在蜀川,后果不堪设想!”
万邬一怔。原是这一肚子怨气的猢狲害自己险些断送了性命,赔了夫人又折兵。思忖着,她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儿。这么一本不落俗套的戏倒是被言书雅戳了个大大的破洞。不过能把害人这种见不得光的事说的大义凛然,委实让人倾佩。
“我看,不该留在蜀川的人是你吧。”万邬说的云淡风轻,饶有兴味的捋了捋光滑的下额。
“你害死了人,你可知、你可知、会收到上天的劫数!对,是你的劫数……”她说的语无伦次,重复比划着一个动作:左手的五根手指敲着右手的手背。
万邬干笑两声。言书雅拿过桌上的小蛊饮水,但眼睛却还直鼓鼓的盯着万邬。
万邬一抹狡猾的笑容,轻描道:“这水可是用来毒禽兽的。”
接着就是言书雅的几大个干呕:“你……害我!咳……我定会来找你了了这笔账!”她仓皇的离开奂门,万邬天灵盖上的折扇也尾随了去。
万邬松了口气,其实那水里压根没什么毒。
再看墙垣时,玄衣男子已不见了踪影。只看到凌空金字显印:三日还。怪就怪是个劳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