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就到了冬至,朝廷按例给了官员七天的假期。冬至正日的时候,薛连衡带着徽音进宫给永安帝和陈昭仪请安。自从朝风到了王府,薛连衡和徽音之间,虽说也没什么大的误会,关系却就此冷淡了不少。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太阳最暖和的时候,薛连衡说想走走,徽音就让轿夫先回去了,自己陪薛连衡一路走回王府。
说了会闲话,薛连衡道:“朝风虽是到了帝京,可似乎并没有愿意帮助我们的意思。”
徽音道:“他既然到了帝京,冬季过去之前是很难再回西楚的,时间那么长,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
“嗯?”
“可是王爷……”
“不要叫我王爷了。”薛连衡忽然打断了她。
“啊?”
“太生分了。”
徽音低着头,想了想,又喊了一声:“那……薛连衡。”
薛连衡还是摇了摇头:“要是哪天太子到王府来,你就叫我薛连衡?”
“那……”徽音的脸色泛着红,支支吾吾地道,“就叫连衡吗?”
“嗯。”薛连衡满意地点了点头,“就从今天开始喊,省得你以后露陷。”
“哦……”徽音低声应了一句。
薛连衡这才接着问:“刚才想说什么?”
“想说……”徽音想了想道,“现在王爷希望修罗卫做些什么?”见薛连衡没说话,徽音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又喊了一句,“连衡。”
薛连衡笑着看向她,“我啊,我就希望你可以一直这么喊我呀。”
“别闹了。说正事呢。”
“好吧。”薛连衡道,“说实话,如果父皇能够改变心意,我是万万不愿走到逼宫那一步的。”
“那就还是要在朝中发展自己的权势才是。”
“对,所以首先我希望吏部尚书可以致仕。虽然说吏部只有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权,但是它却管理着大越所有官员的考核,可以说是六部中最有权势的一部。所以吏部尚书甚至被称呼为‘天官’,一直都是大越帝王非常重视的一个位置。现在的吏部尚书当年就是父皇的伴读,深得父皇的信赖。因为吏部的官员是最容易出现贪腐的,所以大越曾有定制,吏部的官员任职满五年,都要调换到别的职位上去。可是父皇为了他破了这个例,这件事被言官上书过好几回,是个可以把握的机会。”
“可去掉了一个永安帝的心腹,你就不怕被换上一个太子党?”
“所以说,尚书大人最好还能上书推举一下他的继任。”
“王爷有人选了?”
“自然是吏部右侍郎宋仪。”
“可据徽音所知,这个宋仪不过而立之年,况且,他上头还有个履历颇丰的左侍郎,你们大越的尚书,从来就没有低于五十岁的吧?”
薛连衡道:“那位左侍郎确实很有能力,可他出身世家大族,身后的势力盘根错节,很多事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而宋仪就不一样了,他出身寒门,是靠着科举一步一步考上来的,当年在含元殿被父皇亲自点为探花郎,不过外放了两年,就因政绩出众,被调回帝京补了吏部的缺。后来,更是平步青云,深得帝宠。吏部尚书这么重要的位置,父皇一定会更偏重宋仪这样更清廉的年轻人。”
徽音笑了笑:“这位宋侍郎能够节节高升,想必也是仰仗了你的帮助吧?”
“所以嘛,我就要好人做到底啊。”
“可是,你就这么放心这个宋侍郎?这么重要的位置让他坐上了,万一有个什么纰漏……”
薛连衡道:“若没有本王,他能那么快从岭南那样的蛮荒之地调回来?当年宋仪金榜题名之后,太子主动去结识他,想让他和礼部侍郎的女儿结亲。宋仪那时候还是个清高的书生,不懂得官场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婉拒了太子的赐婚。后来定官位的时候就被太子下绊子,被调到了岭南。”
徽音点了点头道:“这样的人,见识过天高地厚,自然最知晓轻重。”
“所以说,本王还得再推他一把才是。”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吏部尚书主动请辞呢,还得让他推荐宋仪,修罗卫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操纵人的内心吧?”
“修罗卫不是最擅长暗探吗?”薛连衡道,“只要查明尚书大人的行程,让他有意无意地总看到宋仪在做善事,自然会对他有好的印象。至于请辞嘛,只要在他的宅子里装神弄鬼的吓一下,我再找几个言官重提祖宗家法,他思及先皇的威仪,哪怕不想请辞,也会先上表表明自己是遵从规制的,那个时候,我自然也会去劝说父皇。”
“你还真是很懂人心啊。”
薛连衡道:“伴君如伴虎,在父皇身边久了,自然也学会了揣度人心。”
“放心吧,我会和朝风商量的。”徽音道。
次日,正午,日影微斜,给帝京的冬日浸润出些许暖和的温度。梳着双髻的小丫鬟端着满满的餐盘,走进了朝风的房间。她把东西轻轻地搁到了桌上,这间屋子的主人却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他站在朝北的窗边,看着一个方向发呆。小丫鬟没有离开,她肆无忌惮地看着这个神秘的少年,直到他出声说话。
“还敢来,不怕你们王爷生气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徽音的诡计被识破,努着嘴坐了下来。
“就是知道。”
如此亲密得过分的一句话。朝风对她终于也恢复了当初熟稔的语气。
“过来吃饭吧,来尝尝正宗的京菜。”徽音说着坐了下来,自己先拿出一盘栗子糕,伸手就拿了一块。
朝风问:“京菜好吃,还是西楚菜好吃?”
徽音没理会他的刁难,笑道:“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她又拿起了一块栗子糕,“不过说真的,以前在西楚的时候,雪山上长不了栗子,都得从大越的商队那购买,那个时候就觉得大越的东西真是好吃。到现在才知道,其实这么多路运过去,早不是原来的味道的。你尝尝这个,拿新贡的泰山板栗做的,可甜了。”
“你做的?”
“是啊。”
“公主……也会给清河郡王做点心吗?”
徽音没应声,她坐着吃了几口点心,半晌才道:“他答应我,若他登基,就让我回西楚去。”
“凭什么?”
“作为修罗卫为他所用的交换。”
“你信他?”
见徽音点头,朝风反而叹了口气,“公主,你别傻了。他若登基,你就是潜邸的正妃,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中原礼法严苛,怎么会任由一国之后离开宫廷。不过是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他到时候翻脸不认账,公主又有什么办法?”
“我信他。”听到这句,朝风便不说话了,徽音又道,“到时候他是天下之主,而我不过是个小国公主,我坐在后位上对他毫无益处。更何况,他也知道我心里没有他,婚宴上我曾刺过他一刀,他若硬要把我留在身边,谁知道我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对了,公主,婚宴上的事,后来到底怎么了?”
“连衡瞒住了,没往外传,就这样掀过去了。”
朝风注意到了徽音的称呼,他有些不悦,却也不好多说,只是略显阴冷地道:“清河郡王对公主倒是很好。”
“是。”徽音毫不忌讳的承认了,见朝风不语,她道,“他若昨日对你胡说了什么,不过就是气你的话,虽说答应了让我回西楚,但他心里终归是不舒服的。你别往心里去。”
“嗯。”朝风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这次来帝都,还带了几个人?”
“十个。几个副手我把他们留在西楚了,以应不测。这十个人本就是一个小队的,平时合作也很默契。”朝风道。
“也没必要大材小用,现在,不过是一点小事需要你帮忙。”
“公主请讲吧。”
徽音遂把薛连衡关于吏部的谋划细细地讲给朝风听了,薛连衡还整理了一些吏部尚书的爱好、习惯,徽音看过之后,也一并告诉了朝风。这事不难,只是需要做的非常隐蔽才行,而这正是修罗卫所擅长的。
朝风一一应了,最后,他淡淡地道:“希望这次回西楚,能够和公主一起走。”
“那是自然的。”徽音道。她的眼角眉梢都是毫无隐藏的喜意,她毫无怀疑地相信着,自己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未来,全然不知晓身后巨大的阴谋。
“是吗?”朝风有些悲哀地看着他的公主。薛连衡说的对,女人就是傻,一句话就能骗到。
可他也傻。
为了徽音的一句“相信”,即便恨到想把薛连衡碎尸万段,朝风还是得派出西楚最精锐的修罗卫,去为薛连衡的千秋大业,做那些隐秘而见不得人的事情。
为避走漏风中,徽音的信里只有一句“来朝歌一聚”,他担心她是在帝京出了什么事,或是想要想办法离开,这才带了一队修罗卫同往。却没想到,她千里迢迢找他过来,却是为了薛连衡。
也许徽音自己都不知道,她还以为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回西楚。可在朝风见着他们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哪怕是一国的公主,徽音终归是个小女子。她已经对拿俊朗风华的大越皇子动了情,只是她自己还不自知。
人嘛,认起命来,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情。
帝京的冬日在一日日萧瑟的风中渐渐步入了更加寒冷的温度。吏部的事情不动声色地进行着,宫中为了新春的朝贺与宫宴忙得不可开交。
永安帝重新把宫宴的事交给了薛连衡,他整日都往宫里跑,难得这日得了个休沐的日子,本想和徽音一起出去尝尝帝京新开的一家饭馆。可他刚在明瑟楼和徽音说了一会话,侍从就忽然慌慌忙忙地跑进明瑟楼,也顾不得打断了王爷和王妃的谈话,急匆匆地道:“王爷,西境出事了,皇上下旨让您立刻进宫。”
听到“西境”这两个字,徽音手中原本握着的青瓷茶碗,倏然就从她手中落了下去,撞到铺着绒毯的地面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终于墨迹完了。男女主同盟get。明天开始走权斗大剧情。